终年不化的冰川上,宽广澄碧的天空一望无际,站在西藏的土地之上,除了窒息之感,还有窒息带来的空灵。
“冻堂春?烧香春?还是……玉薤?”
宽大的白色帐篷内,杨空盘坐在篝火旁,黑色的灰堆里透着暗红色火光,炭火上不时溅出几点火星,杨空伸手捡起一根枯枝在火堆里扒拉着。
杨空,华国人,出生于沿海某个二线城市,父亲开了个小酒厂,母亲操持着一个小超市,家中还算富裕,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
打小,杨空就跟别人不一样。人家小孩喜欢什么变形金刚,游戏啥的,他从小就混在老爹的酒厂里,蹲在瓮子旁看工人制酒能看一整天不带眨眼的。
这次毕业来西藏旅游,杨空正好看见了一件奇事。
日月山,倒淌河。
唐时文成公主入藏,途径荒山,文成公主取出唐王所赠日月宝镜,镜中显现长安的迷人景象,公主一时悲切,手中宝镜跌落,分成两瓣,落在两个小山包上,因此得名日月山。
清晨,倒淌河上飘荡着一层白雾,穿行在其间,宛若飘荡在仙境。
藏民边巴照例撒下渔网,船行了一阵。
“刺啦……”
边巴拉上渔网,上面却出现个缺口,而网底除了小鱼小虾,还静静地躺着两个黑不溜秋的坛子。其中一个完好,另一个却汩汩地往外冒着黄泥水,奇异的是河面上却飘荡着一股浓烈的香味。
酒香四溢,边巴这才知道捞到宝物了。
岸上游客不绝,视线却都放在天顶的天空和山间的风光之上,飘散的酒香被河上寒风一吹,早就消散了大多,剩下一点余香。加上湖面云雾遮挡,到不虞旁人看见。
然而却也有例外。
“嗯?这是……酒香?”
杨空背着背包走在河边,欣赏着风光,然而一股淡淡的香味传来,敏感的鼻子一下子就准确的嗅到了它的来源。
杨空抬了抬头,目光在河面上四处搜寻。
只见河中央上一个船老大怀抱着个东西,用黑布裹着,藏在了船下的仓板里,虽然装作平常收拾东西的样子,但是那股子小心翼翼的劲儿却有些欲盖弥彰的样子。
嘴角往右一撇,杨空笑了起来。
“找到你了!”
……
昏暗的帐篷里,杨空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宝贝。
看似毫不起眼的坛子上,缠着梨花牡丹纹,黑色的釉面泡在水里仍泛着冰冷的光泽。
坛子不错,这让杨空对里面的宝贝更感兴趣了。
“您说个价?”
貌似憨厚的藏民边巴笑眯眯地伸出了一根指头。
……
一番商量,杨空花了5000大洋买了这坛酒。
藏民边巴接过递来的钞票,转过身去,站点唾沫,开始数了起来。
黑褐色的酒坛上面厚厚一层泥封,去除泥封,封口的是一张泛黄的油纸。
揭开油纸,打开坛子,碧绿色的酒膏冻在坛底,微微有点发黑,火光映衬之下,酒液仿佛还在晃动,一股淡淡的异香萦绕鼻尖,闻一口都要醉人。
“泻琼浆琥珀,过玉薤光泽。绝对是玉薤!”
好一碗千古美酒,杨空迫不及待地端起坛子拿着竹筷沾了一点酒膏。
入口轻柔,酒香却像一条小虫一般钻进了杨空的咽喉,一股飘飘然的感觉从肚子,胸腔升了起来,一股豪气油然而生。
肚肠中却像干涸了许久,一股饥渴感袭了过来,杨空扔下竹筷,抱着坛子,一饮而尽,片刻,杨空醉倒在了火星飞舞的篝火余烬旁。
“好酒……”
睡过去的杨空却没发现,喝下去的酒液中,一条碧绿色的小虫子也跟着进入了他的身体,在里面翻了个身。
头部的皮肤颤动,一对水汪汪眼睛睁开了。
虫子在酒液中游动,浓稠的酒液竟然一点点消失了,小虫也像是吃饱了一般,象征性的打了个饱嗝。
一点点绿色的小点从虫子的身上飞了出来,
一股碧绿色的磷光从杨空的身体里由内而外的透了出来,杨空却宛如沉睡,而发出了绿光的小虫,碧绿色的虫身也变得有些透明,好像用力过度,变得虚弱了,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挪动到杨空的肝脏上面,和肝脏融为一体。
转过身去站着唾沫的数钱的边巴回头一眼,却发现倒下的年轻人化作一团碧绿色萤火消失在帐篷里,急忙丢下手中的人名币向外连爬带滚的跑去。
“鬼呀“
酒,自圣帝舜的女儿仪狄造酒以来便是上佳的饮品,上至达官显贵,文人骚客,下至贩夫走卒,不管是什么身份阶层的人,都有好酒的,古今中外,莫不如是。文人爱酒,执壶批朱笔,武将爱酒,温酒斩贼寇,剑客爱酒,一剑光寒九十州……
酒易得,高粱,大米,小麦,青稞……无一不能酿酒,然而好酒难寻。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绝非诗人的夸张,美酒宝剑美人都是用来配英雄的,而英雄通常都是有钱的,哪怕现在没有,将来也一定有。
觥筹交错之间,仿佛时空都虚幻起来,人在麻痹了外在的感官之后,仿佛更贴近自己的灵魂,这无疑是一种绝美的享受,然而美酒在带给人们享受的同时,也同样可能会带来另一样东西,那就是混乱——
伏余山,扶余荒,大夏西南边陲。
“我不是应该在西藏吗?这是哪里?绑架也应该换个好点的地方吧!现在劫匪都这么不人道吗?”杨空从地上爬了起来,皱了皱眉头,脑子里有混乱。
如果一个人醒来以后,发现他躺在荒郊野外,身边的茅草甚至比他都高的话,那他绝对会混乱。
杨空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睡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空中一轮亮金色的东西在朝着地平线不断下降,如果杨空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太阳,虽然跟他二十多年来熟知的太阳不一样,但是皮肤上传来的温暖告诉他,这就是太阳。
一觉醒啦,太阳变异了,世界末日了,还是……
杨空的眼睛一凝,默不作声地爬上一根粗大的叶片,却一下子却像是被石化了一般。
这天地充斥着金黄色的光芒,天空之上,金黄色的大雕振翅鸣叫,捕食归来,爪上一头垂死的长毛象无力的挣扎,金雕一个振翅一下子飞到接天的巨木之上,而巨木横生的枝丫之上,数十丈的大蟒缠绕其上,正对着一座丈余的大巢,巢中雏鸟嗷嗷待哺,却不知危险将近,更远处的山峦如同巨龙盘旋,放眼望去,一派蛮荒景象。
杨空睁大眼睛瞪着眼前的一幕却不知不觉笑了起来,酸涩的眼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流下两行苦苦涩涩的东西。
湿湿的,咸咸的,一滴,两滴。
打在脚下干涸的地面上,转瞬又化作一股青烟。
人类其实跟蛾子一样,也有趋光性,特别是临近黑暗的时候。
人类在征服火的过程中,也已经依赖上了它。
当杨空看到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青烟时,顿时振奋了起来,哭也哭过了,杨空摸了摸自己空瘪瘪的肚子。
鸡汤唤醒一个人的斗志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而饥饿不需要。
杨空已经饥肠辘辘了,抬眼看了看,但是这四周看起来不像是有食物的样子,只能寄希望于烟火的那头有一个戴白帽的厨师,手里捧着两百根串和一打啤酒了。
四周寻了一下,杨空从不远处的草丛下找到了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掏出还有一个小酒瓶,银白色的瓶身上正面镂刻着龙虎盘绕,背面阳刻着两句诗。
“酒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好宝贝!还好你在!”杨空一口亲了上去,失落的脸上的也有了丝笑意。
这是杨空找人专门定制的酒瓶,壶瓶小,却内有乾坤,里面设有机簧,把小小的瓶身里隔成九个独立的空间,一按机关,不同的酒液就可以从瓶口流出来。
杨空好酒,现在里面还剩点之前淘来的剑南春。
轻轻晃了晃瓶身,酒液碰撞瓶身,发出了悦耳的声响。
大概还有四两酒的样子,杨空心里估摸了一下。
“咕噜咕噜……”
杨空猛灌了一口剑南春,小心翼翼地抿着嘴里,又把瓶口拧紧,这点酒水已经是他最后家当了。
回味了一会儿,杨空咽了下去,浓烈的酒气直冲鼻腔。
“好酒!酒味好像变得更加醇香了?”
突然杨空感觉到全身上下突然暖洋洋的,像是泡在温泉里一样。
杨空惊疑不定,除了味道,酒里面似乎多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看来,和我一起穿越时空,这酒似乎也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变化。杨空转念一想,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走出这片荒野。
他盯着远处的浓烟,又瞅了瞅身边锋利的茅草,咬牙切齿地说道:“天黑之前,应该能够走到!”
蔓延千里的剑茅草中,杨空狼狈地在其中艰难地前行。
身上的衣服隐隐约约看到的红色商标已经被剑茅草的锯齿勾的破破烂烂了,然而身上更多的是左右两侧的一条条血痕。
抬头望了望,天上的太阳已经落在大山的顶部,拉出好长一片阴影,杨空内心不由生出一种紧迫感,仿佛那轮太阳落入群山,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这种感觉很真实,就像一条毒蛇嘶叫着,快要咬在咽喉上一样。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还是杨空决定出发去四川的前天晚上,最后他放弃了,第二天,一场巨大地震袭击了四川,他,躲过一劫。
被荒草割破的条条缕缕衣衫彻底报废了,杨空把布条缠在手臂上,把背包背在前头,希望能够保护自己柔弱的腹部。顾不上满身的血痕,杨空咬了咬牙,朝前走去。
任由锯齿般的叶片划过左肩,右肩……
飞溅起的血珠,一滴,两滴……
不疯魔,不成活……
走了许久,还在半当空的太阳已经挂在远处山峦的山头上。
一丛大株的剑茅草,下面有一具不知道什么野兽的尸体挂在上面,血肉模糊,看样子在这不知名的草丛中受了不少的苦楚,杨空小心翼翼地准备从旁边越过。
然而眼尖的杨空发现,这大株得剑茅草和一路走来看见得茅草略有不同,上面结了一串拇指大小的红彤彤的果子。
那颜色宛如玛瑙,还散着一股淡淡的异香。
“也不知道有毒没毒?”
犹豫了一阵,杨空还是爬了上去,把这串不知名的红果摘了下来,想了又想,还是忍住红果的诱惑,把它放进了背包里。
……
而杨空没看到是这株剑茅草的根部上面,旁边埋着一节石碑,半截埋在土里,半截露在外面,上面歪歪扭扭的刻着两个字——“石昊”。
杨空走后不久,一个身穿皮甲的荒蛮少年提着一个兽皮小袋从剑茅草深处走来,袋中装满了绛红色的小果子,赫然跟杨空之前采摘的果子一样。
少年棱角分明的脸上,如同刀削一般,两片薄薄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双眼漆黑明亮宛若星辰,其中隐隐可以看到愤怒的火光。
“谁偷了我的果子?”
原本打算趁着天黑前,先把远处的剑茅果先采了,别让什么野兽糟蹋了,没想到家门口的剑茅草却糟了贼。
少年的目光四处搜寻着,忽然眼神一凝,随即露出两排大白牙。
只见干裂的土地上,零星的散落着几点暗红色的斑点。
“哼哼,小偷,给小爷等着!”
夜已经快要来临了,金乌已经破开晚霞,一半沉入了伏余山。
随着黑暗占据大地,伏余山上最高的那座山峰上蒸腾其一股浓烈的黑气,这黑气中仿佛包裹着一张张怨恨的脸。
嘶吼……
怨恨……
绝望……
这黑气仿佛是一团信号,广袤的土壤下面似乎有什么在蠕动,坚硬的土层下面翻动着,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土壤平静了好一会儿,忽地从中伸出了惨白的一只手臂。
而旁边,一株剑茅草上挂着的染着血迹的碎布被风一吹,轻飘飘落在地上。
而那只僵直地手臂仿佛猛然一转,碎布就在青黑色的指甲间被撕得粉碎。
片刻之后,一个身穿残破青铜甲的“人“出现原地,惨败的肌肤上血迹斑斑,残破的身体上到处露出了灰白的骨头,更可怕的是一根锈迹斑斑的断剑插在它的胸膛之上,剑身贯穿。
黑黝黝的眼眶里燃烧起了青黑色的火焰,火焰跳动之间。
“生人……”
“归葬……“
来自地狱的声音,干哑枯涩……
而更远处,一支支苍白的手臂仿佛被唤醒一般,爬出了苍茫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