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彷佛做了一个极长的梦。梦里我走进一片繁花绚烂,由眼入心,全是人来车往,好不热闹。可是梦的尽头却是无尽的孤冷,无奈。
——题记
“一醉江湖三十春,焉得书剑解红尘”。我左手撑头,斜乜着眼,看着戏台。心中暗忖,“老酒家的土窟春还是这么带劲,这才一碗下肚,后劲就上来了”。只见戏台上的说书先生说到兴起,遂拾起惊堂木往桌上一拍,只听“啪”的一声,底下众听客纷纷放下了碗箸,看来精彩部分来了。
说书先生清咳一声,“刚才说到那‘血魔’王遗风自二十年前血戮巴蜀自贡城后,便远遁千里,竟让此獠逃到了昆仑山脚下。”台下众人每每听到这里,都惊呼道:“‘血魔’逞凶,此獠当诛!”
说书先生遂又拍下惊堂木,继续说道:“想那昆仑派离那巴蜀之地说远也不远,第一个便得知了该噩耗,初闻那骇人听闻的惨案,全派上下无不震惊,群情汹涌,高呼‘定诛此獠’。昆仑派林掌门是个急公好义的正道高人,奈何门下弟子稂莠不齐,在对待‘血魔’王遗风的屠城事件上,全派竟然另有分歧。林掌门意欲率全派弟子于昆仑山脚以雷霆之击围杀此獠,好替自贡城冤死的亡灵们超度往生。然,林掌门的师弟王元静王道长却觉得,‘血魔’能以一己之力于一夜间屠尽自贡城,想必一身功法已臻化境,只可智诛此獠,万不可让弟子们送了那无故性命。派内王系子弟自是一呼百应。派内为了此事便天天个吵嚷起来。说起这昆仑派,想必你们这些后生不甚了解。也罢,兀那哪个后生送碗土窟春给老夫解解渴,老夫都说的喉咙冒烟了,要不然这书可没法继续说下去咯。”说书先生作势便歇了下来,众人直起哄,央求说书先生继续说下去。说书先生老神在在的瘫坐在竹椅上,笑嘻嘻看着戏台下众人,无论众人如何劝说,竟也一言不发。
拗不过说书先生的无赖样,未久,老酒家的老掌柜亲自端了一碗土窟春送上戏台,待得说书先生刚呷了几口美酒,还未细品其中滋味,底下众人就叫唤了起来。有那年轻后生赤着臂膀,嚷嚷道:“老狗,耶耶请你的这酒喝也喝了,今天要是说不出个葫芦西瓜,耶耶这砂钵大的拳头定要再让你尝个滋味出来。快说说那昆仑派究竟杀没杀那什么‘血魔头’。”众人纷纷呼道:“快说!快说!”
说书先生打量了下自身和赤膊后生,这才把剩下的美酒一口牛饮尽,恋恋不舍的回味了一番,遂又拾起惊堂木,“刚刚我们说到,那昆仑派地处偏远,山脉连绵数百里,山峦幽秀,天寒地冻,一年之中倒有大半年是个冰天雪地,兼之建派祖师留有山训,大凡历任掌门都需约束弟子遵循山中十诫,无故不能出山,自当以清修向道为本。如有违者必当承天之祸。”听到这里,我的酒意瞬间清醒了许多,看来这说书的老头不简单啊。按他所言,早些年昆仑派门人在江湖上如此罕见,可他说出来却也有条有理,竟唬得众人频频点头,莫非是隐元会中人。我又看他吐气悠长,一般的年轻后生都比不上他,刚才看他站起来的时候脚掌着地,下盘似摇似摆,轻身功夫想必了得。观其左手抓惊堂木的时候,青筋暴突,手爪似钳,指关节白骨欲露,这左撇子的手掌功倒也不常见。正在我思量的功夫里,说书老先生便已说了不少秘辛。“什么林大掌门其实是上任昆仑掌门杨寒月的私生子,要不然怎么一个姓杨,却一个姓林,况且还不是个首席大弟子,却也继承了山门大统。”
说到这里,有那猥琐汉子轰然起哄,“哈哈哈,早先在江湖上就没听说杨大掌门有什么子嗣,江湖上还纷说老杨掌门临死之前为何不将那掌门之位传给大弟子王元静,原来是那林道长是老杨道长的私生子,是极是极,定是如此,看来你这老狗也不尽是胡诌乱语嘛,哈哈哈。”猥琐汉子说完,众人这一对照恍然大悟,皆都笑了起来。
听到此处,愈发坚定了我对说书老头身份的怀疑,这不是一个经年说书老头能知道的秘辛,且不管这等秘辛,江湖上有多少人知道,想必知道此等秘辛的不是大门大派的宿耆名老,那也是门派中的心腹子弟。况且昆仑派门人这才出山未久,他也敢在这人来人往之处大放厥言,定是仗着自己有着过人的身份背景,才敢在此设台说书。
我整理下猜测思路后,人群中的议论声这才慢慢平息下来。原来是说书老头又开始说了起来,“今天这书说得出小老二我的口,入得了诸位客官的耳,权当博诸位客官一乐,听一听也就是,万万当不得真。出了这个店,若是有人在外搬弄是非,说是老头儿我说的,我自是不认的。”众人闻言,俱是应诺保证不说,皆催促老头儿接着往下讲。
“好,既然诸位客官今天如此赏脸,老头儿我腆着脸想再讨一碗土窟春来喝喝,讲了这么许久,喉咙又冒烟咯。”
未等说完,台下众人纷纷喝骂,“老狗,恁的屎尿屁事多。”自有迫不及待想听说书的后生鼓动老掌柜端了一碗土窟春又送上了台去。
说书老头儿也知台下众人已经不耐久候,二话不说一口喝完了碗中酒,却也赢得台下一片喝彩,酒自是好酒,虎得年轻人一口闷的不是没有,可是这么虎得老头儿一口闷却也不多见。
老头儿伸出油麻麻的袖口,擦了擦嘴角,又“啪”的开讲道:“今日天公作美,难得诸位客官情致高涨,老头儿我再讲一个昆仑派的秘辛,一博诸位客官一乐。”不等众人催促,老头儿就说道:“前些年浩气盟在谢渊谢盟主的主领下,倒是煞了恶人谷好大的威风,那些猖獗狷介的恶人们在江湖上兴风作浪的事情倒也少了许多。想必在我谢盟主的带领下,我浩气盟必定浩气长存,震慑得宵小鬼魅不敢作祟,迟早有一天将那恶人谷一锅端掉,还我大唐百姓一片朗朗青天。”说书老头儿说得一阵激愤,台下众人纷纷叫好。说书老头儿赫然笑道,“扯远了,扯远了。且说那‘血魔’王遗风到得昆仑山脚下,这才心神归一,对于巴蜀自贡城那晚发生的事,内心虽有诸多疑虑,但是全城的人真真切切的全都死在了自己脚下,而自己全身上下也是鲜血淋漓。对于自己犯下的滔天杀戮自是悔恨交加,但是‘血魔’是何人,这种事即使内中别有隐情,便是自己做了的自己便认了。却也不知道,那夜自贡城里出手的正是另有其人,其人是谁?诸位客官若是想要知道,便请明天赶早,还到老酒家相聚一堂,听老头儿讲一讲‘血魔’王遗风与他那叛逆弑师的大师兄——‘血眼龙王’萧沙的恩怨情仇。”
众人一听,俱是叫嚣道:“老狗!岂敢!”“老狗!休走,今日不说个清楚,看耶耶请你吃砂钵大的拳头!”“好个老狗!白吃了两碗好酒,竟如此混赖!”之前请了第一碗酒的赤膊后生作势要爬上台去与说书老头儿‘理论理论’。
老头儿一看这架势,吓得立马抚掌求饶道:“诸位客官,就饶了老头儿吧,今儿实在是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晚了回去,老头儿就要被家里的‘娇妻’请在门檐下会周公了。明儿肯定起早给诸位客官说个够,一定必定肯定。”众人闻听哄然大笑,“哈哈哈,原来是家有河东狮,一个惧内的老狗,也罢,今天且饶你一回,不过明天一定要趁早,不然耶耶们可不干。”
好说歹说,众人这才放过说书的老头儿,三三两两干尽碗中黄汤,慢慢散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