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成亲,明靖珩得了几日的假,他是从四品的将军,又是太子身边第一得意的人物,平日里本就极忙碌。
云彦芷记得,前世的时候,他一忙起来时常夜半方能到家,那时他不愿吵醒她,时常是在书房囫囵睡下,而每天她醒的时候,他又不见踪影了。她刚刚生下阿绫的那段时间,正是他最为忙碌的时候,她坐月子的那段时间里,一个月能见到他五次,便算是烧高香了。
朝堂上太子一系与四皇子的争斗越发明朗化,这几日本应当是他最忙碌的时候,明靖珩却是借着成亲,忙里偷闲了一把。
陪云彦芷从云家回门归来之后,明靖珩恢复了往日忙忙碌碌的生活,每日卯初起身,戌正的时候方能到家。
只是,与前世不同,不管这一世他回来的再晚,都定要挣扎的回到阔云堂,看一看她才肯到外间的罗汉床上歇下。
许是因为终于不用同榻而眠,又许是因为汇通的话起到了作用,这段时日云彦芷歇的倒是极好。平日里神清气爽,明靖珩不在,她每日早上去明老夫人处陪着说说话,下午回来处理下阔云堂内的琐碎事,用完晚膳后,练一练书法,倒是活得和出阁前一般逍遥自在。
成亲后七日,徐氏终于按捺不住,来明家拜访了。明老夫人自然知道徐氏此来醉翁之意不在酒,两人不过随便聊了几句,便让云彦芷带她去了阔云堂,让她们娘俩说话叙旧。
没了旁人,徐氏自然是开门见山:“我听说这些日子,靖珩忙碌的紧?”
云彦芷点了点头,道:“五爷身居要职,如今朝堂上又是这般局势,自然忙碌。”
闻言,徐氏竟是没有关心云彦芷和明靖珩的夫妻关系,却是问道:“怎么?他还和你说过如今的朝堂局势了吗?”
云彦芷但笑不语,其实明靖珩回家后,这些政治上的事情,对她都是只口不提的,但前世如何,她却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徐氏见她不说话,便以为她是害羞,心中只当她是默认了,她面上浮出一丝笑意,道:“我的阿芷总算是开窍了,虽说这朝堂上的事与咱们妇道人家无关,但靖珩肯和你说,便证明你在他心中不同,是可以相信的人。这是件好事,没什么可害羞的。”
她又怕云彦芷迂腐不开窍,又道:“你这孩子从小读女四经长大,可莫要读那些书读傻了。虽说咱们女子不能像男子那般出将入相,但也决不能对这世事毫无所知,如今朝堂局势如何,纵然是靖珩不和你说,你心中也当有个数才行。”
徐氏出身商贾之家,对这些规矩看的极淡,她生怕云彦芷太过遵从妇德,而失去了应该有的眼界,故而才发出了这般出格的言论。
云彦芷心中感激,这个世上,也只有徐氏会和她这般掏心掏肺的说话了,她忙笑道:“娘,我哪里是那般迂腐之人?您放心,我自然明白的。”
徐氏见她这般说,方才放下心来,但却没有结束这个话题的意思,竟是悄悄地又道:“我听你爹爹说,如今广州那边倭寇猖獗,广东巡抚前些日子上了折子请求出兵倭国,一劳永逸解决了此事。如今边疆初定,英国公和永宁侯都镇守在边关,无法过去。圣上正打算,从年轻的一辈中择一良将,前去剿倭。”
云彦芷一下子便明白了徐氏的言下之意,倭国常年战乱,各自为政,看上去虽然凶狠,但其实不过是一盘散沙。这般不大不小,且结局一目了然的仗,实在是用不着挪动英国公和永宁侯两尊大佛,倒是可以磨练筛选一番年轻的将门子弟们。
而如今勋贵世家中最为出挑的,莫过于明家的明靖珩、明泽效和谢家的二公子谢知颐了。
只怕过不了几日,明靖珩就要远赴广东了。
云彦芷点了点头,云昌衡如今虽然守孝在家,但他毕竟在朝堂上经营多年,对于这些事情,知道了倒也不稀奇。
想到云昌衡,云彦芷不由得又想起了前世他被贬浔阳的结局。前世与今生不同,前世徐氏死于难产,云昌衡只需要为妻子守丧半年。可是这一世,何氏去世,云昌衡却是要整整在家中丁忧三年。
而这三年,恰巧将朝堂上变动最多的时候躲了过去。
云彦芷在心中暗暗思索,这一世云昌衡深居在家,自然会再度身陷云波诡谲的争斗之中。如此,说不定云家还能凑巧的躲过一劫。
这厢云彦芷思虑着云家的未来暗暗出身,那边徐氏却仍是在感叹明靖珩即将出征这件事:“这才刚刚成亲不到半个月,连中秋都没过,便要走了。京城虽然天气已经凉下来了,但广州那边还热着,这一仗恐怕是要打到年根了。”
云彦芷点了点头,明靖珩离开也好,她如今,也着实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
徐氏又道:“广州的冬天,虽然不算冷,但也是有些凉意的。”她瞟了一眼云彦芷放在书房另一侧的绣棚,又道,“阿芷,你可要记得给靖珩带件薄棉的披风过去。”
“当然,若是你能亲手做一件,那就更好了。”
听到这一句,云彦芷方才回过神来。
她为什么突然有一种小的时候,家学中的师傅布置课业的感觉?
毕竟是打着拜访明老夫人的旗号来的,徐氏也不好在明家待太久,用罢了午饭便回去了。
下午的时候,云彦芷便命周岚家的开了库房,选了一块石青落花流水纹的云锦料子,给明靖珩做斗篷。
拿到了料子,云彦芷便着手开始裁剪,站在她身边伺候针线的雪霁看她划线利落的动作,不由得有些心惊胆战,道:“夫人何必急于一时呢,还是等五爷回来之后,量一量尺寸再做吧。”
云彦芷前世给明靖珩不知做了多少回衣物,他的尺寸早就牢记在心。故而她只微微一笑,道:“你放心罢,绝对错不了的。”
平日里云彦芷对明靖珩不冷不热的,又如何能有时间知道明靖珩穿衣的尺寸呢?雪霁不由得有些怀疑,她走出门去,恰巧看到一贯为明靖珩做衣物的兰芝,便上前打听道:“姐姐那里可有五爷平日里穿衣的尺码?如今入秋了,夫人想要给五爷亲手做一件披风,却不知五爷的尺码,故而叫我来问姐姐要呢。”
兰芝闻言后,便是一愣,但她反应极快,忙笑道:“夫人当真是体贴贤惠,这样吧,我当下便写了给夫人送去,姐姐看如何?”
雪霁笑着福了福身:“那就有劳您了。”
兰芝做事麻利,当下便寻了纸笔,写好后便去正房给云彦芷送了过去。
谁知云彦芷早已划好了尺寸,正拿着剪刀开始裁剪了。兰芝忙笑着走了过去,向她行礼后,道:“听雪霁姐姐说,夫人要为五爷做一件秋日穿的披风,奴婢便写了五爷平日里的尺码,给您送过来。”
云彦芷听她说明来意后,便明白了这事的来龙去脉,只微微一笑,手上的活计不停,道:“劳你费心了。”
兰芝见她已经开始裁剪了,犹豫了一下,方问道:“夫人可是已经知晓五爷的尺寸了?用不用再量一量?”
不知怎的,云彦芷突然生出了一丝反感,仿佛兰芝在她面前炫耀自己对明靖珩的了解一般,她道:“不必了,我是五爷的妻子,他穿多大的衣服,我自然心中有数。”
兰芝见她不大高兴,越发不敢说话了,只扯出一个微笑,道:“夫人是五爷的枕边人,自然最是了解五爷的。”
天色渐晚,快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她寻了个由头,道:“快到传饭的时候了,奴婢去帮衬一二。”
出了正房的门,兰芝方叹了一口气。这位五夫人往日里行事最是妥帖,可是,如今做起事来,竟是有些刚愎自用起来。
纵然她从别人处拿到了五爷穿衣的尺寸,做出了大小合适的斗篷,但那衣服,五爷也是一定不会穿的。
原因无他,石青色,是明靖珩最讨厌的颜色。她在阔云堂针线上伺候了四年,管着明靖珩的衣物,可是这么多年来,明靖珩就没有一件石青色的衣服。
云彦芷低头裁衣的身影映在青绿色的的软烟罗上,她低垂着颈子,在灯火下做的极为认真。
兰芝看着她的影子,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可惜了,这一份心血终究是要付之东流的。
这一日明靖珩回来的比起往日早了许多,饭菜刚刚上齐,便有丫鬟挑了湘妃竹帘来报:“五爷回来了。”
云彦芷刚刚拿起的筷子,不得已又放了下来。
明靖珩进来后,倒是没有先去净手更衣,反而是先跑到饭桌边上看了一眼今日的菜色,方才搓了搓手,笑着对云彦芷道:“看来我不在的时候,阿芷吃的也挺好的嘛。”
云彦芷笑笑,跟着他走到内室,帮他将身上的披风取下,方道:“今日我母亲送了螃蟹过来,五爷若是喜欢,妾身这便叫小厨房的人蒸上。”
不知是因为有螃蟹吃,还是因为被人惦念着,明靖珩笑得眉眼弯弯的:“那便有劳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