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太子妃提起此事,桌上众人皆是一静,六只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云彦芷,竟是弄得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正忐忑不安,寻求对策的时候,太子妃却是柔柔一笑,道:“看我,光顾着和云姐姐叙旧了,倒是忽视了另两位姐姐,真是该打。”
陈沁雪见她自行岔开话题,便立马接过话头笑道:“娘娘若是说自己该打,那我们不就是罪该万死了吗?”
桌上众人皆是一笑,气氛从刚刚的尴尬之中缓和过来,太子妃温柔端庄,在座的又有陈沁雪与方氏这两个健谈的,一时间,倒也没有冷了场。
只是,想到太子妃那一句话,云彦芷心中始终是有些忐忑的。
虽然她只是点到为止,没有再说什么,但是这些身处上位的人物又有哪一个是简单的?说话做事云里雾里,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能让下面阿谀奉承的人曲解出好几重意思。
宴席将尽,众人已然起身准备离去。
众人站在门口,送别太子夫妇,临行前,站在云彦芷身边的太子妃却是轻声对她道:“姑姑的事情,我很敬佩你。”
说完这一句,她与众人道别,上了马车。
云彦芷看着马车那荡悠悠的帘子,想起前世太子妃的结局,心中却是突然有些难过起来。
她与太子妃相交不深,但毕竟因着明靖珩的原因,对他们夫妻二人这一路走来发生的也是极为了解的。
太子夫妇原本感情甚笃,但天家无私情。为着与四皇子争权夺势,太子身边聚集了众多各个世家送来的美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后,这份感情终究是不再那么纯粹了。
虽然太子妃地位依旧稳固,但是,两人的感情却终究是掺杂了太多别的东西,慢慢的,也就不复当初了。
她记得,当时明靖珩还曾和她感叹过,她也曾暗暗庆幸过。
幸好她不是她,他也不是他。
只可惜,前世他们的结局却比太子夫妇更为惨烈。
一一道别之后,云彦芷和明靖珩方坐上了回明家的马车。明靖珩今晚饮了些酒,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他闭着双眼,靠在马车壁上,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云彦芷心中想着太子妃的事,也不大在意他,只随手给他斟了一杯茶,放在手边,便不再管他了。
两人各自想着自己的事,马车轮子咕噜噜的滚动着,夜晚的上京城格外静谧。
良久,明靖珩骤然开口,道:“阿芷,三日之后,我大约是要下一趟广州,平定那边的海寇之乱。”
云彦芷虽然早有准备,乍一听见,却还是一愣,过了一会,她方开口道:“广州路远,五爷此去,可要小心些。”
明靖珩不语,只叹了口气,方道:“这一趟还不知多久才能回来,倒是可惜了你给我做的披风了。”
云彦芷倒是没想到,他竟是在纠结披风这件事,她便微微一笑,道:“还是五爷的前途重要,一件披风,以后有的是机会做,到时候再穿也不迟。”
听到那个“以后”,明靖珩瞬间变得眉眼弯弯,仿佛整个人瞬间被一束光照亮了一般,瞬间明朗了起来:“好!”
第二日的时候,皇上便在朝堂上宣布了此次评定海寇的事宜,明靖珩为副将,谢知颐等人为参将,赴广东剿匪。
此消息一出,便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虽然早知道这次平定海寇不过是一场极小的战役,不过是用来锻炼这些年轻将门子弟的。但是,立明靖珩为副将的消息,却还是让整个上京城震了一震。
虽然不过是副将,但此次的主将乃是一个文官,不通军事,而且早已年迈。虽然明靖珩名义上是副将,但其实军政大权却是握在他手中的。
而他今年才不过二十出头。
只怕,接下来这些年,整个大周朝的将门世家,仍是要以明家为尊了。
外间因着此次平定海寇的事风雨飘摇,明家上下却是极为淡定。云彦芷更是向阔云堂上下下了死命令,所有的下人不得露出一丁点轻狂的样子。
眼见着阔云堂上下越发不骄不躁,明老夫人私下却是夸了一句云彦芷。
“不愧是云家教出来的女儿,行事做事甚是沉稳。”
若是身份再高些,做冢妇也未尝不可了。
三日的时间过得极快,云彦芷每日里指派着下人给明靖珩收拾行囊,准备东西,便已经占了大半。
至于那件披风,早就被云彦芷抛之脑后了。
待到明靖珩临行的那一天,为了送别他,众人皆是起了个大早。明靖珩仍是雷打不动的去院子中练剑。
云彦芷却是坐在妆镜前许久,左等右等,却仍是等不来雨晴,正待唤人时,却见雨晴捧着一件衣服,揉着眼睛走了进来。
那衣服正是她做给明靖珩的那件披风。
“夫人,我和雪霁熬了两个晚上,好不容易才把这件披风做好了,您给五爷送过去,五爷肯定会高兴的。”
云彦芷却是有些震惊:“你们两个想什么呢?阔云堂里这么多人,我这几天一针都没有动过,若是让碎话传到五爷耳朵里了,不是弄巧成拙吗?”
雨晴却是道:“咱们阔云堂中能进屋服侍的除了我和雪霁,只有兰芝她们两个了,但五爷不在,她们又怎么会愿意进屋来。您放心吧,定然是漏不了陷的!”
云彦芷却还是觉得不妥,两人推推搡搡之时,明靖珩却是从屋外走了进来。
雨晴忙笑道:“五爷,这是夫人好不容易给您做好的披风,您可要一并带在行李中?”
明靖珩刚刚舞完剑,额头上还挂着些汗珠,闻言却是眼睛一亮,笑着看了一眼云彦芷,道:“那我可要试一试了!”
雨晴忙将那披风抖开,石青色的丝绸滑落开来,缎子上绣着落花流水的图样,玄色的滚边,虽然是赶工,但针脚却极为细致。
雨晴把披风交到云彦芷手中,云彦芷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方去给明靖珩披上。
明靖珩站在镜子前看了看,笑着扭头对云彦芷道:“正合适呢!真是辛苦阿芷了。”
几人真说这话,那头兰芝便打了帘子进来催促:“五爷,老夫人那边催您……”
见到明靖珩披着那石青色的斗篷,满脸笑意地与云彦芷说话,她突然便是呼吸一滞。
她做了明靖珩这么多年针线上的大丫鬟,一早便知道了他的喜好。明靖珩纵然身在军中,但是毕竟仍是权贵子弟,在衣着上也多有挑剔。
这众多挑剔的其中之一便是,坚决不穿石青色的衣服。
被催着起行了,明靖珩将身上的披风脱下,一边与云彦芷说话,一边头也不回的递给她自己的佩剑,随意嘱咐了一句:“擦拭好后,放到东厢房去。”
对她说话的时候,语气冷淡;然而,扭头看向那人的时候,却是满面微笑。
原来,他所谓的那些挑剔和小毛病,在她面前的时候,都会消失殆尽。
兰芝不由得想起了她第一次见到云彦芷的场景。
那一日是他们新婚后的第二日,天有微雨,他们在花丛驻足停步,他撑着伞,她站在他的伞下。
她眉目精致,却寡淡,只神色冷清的看着面前一株盛放的月季。而那个被自己偷偷藏在心底珍之重之的人,却是扭头看着她,眼里满满的,只有她。
明靖珩与云彦芷两人走到明府门外的时候,明老夫人同彭氏皆已到了。天气上不算冷,还没有到穿薄棉披风的时候,见到明靖珩穿着一件绸缎披风,彭氏便问道:“这么早便穿这个,小心日后没衣服穿。”
明靖珩闻言,却是看了一眼身边的云彦芷。云彦芷神色有些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面面相阕。
明老夫人和彭氏何等精明,只这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猫腻,知道这披风定是与云彦芷有关,明靖珩才舍不得脱下的。
明老夫人忍着笑,道:“你这傻孩子,衣服再好,不是穿的时候,也不能穿啊!”
她亲自上前帮儿子脱了披风,交给了站在一旁的王妈妈,笑道:“你要是舍不得,放到行囊中便是。”
彭氏亦是笑着凑趣:“阿寄哪里是舍不得衣服,分明是舍不得人!”
云彦芷被她们两个这一句调侃闹了个大红脸,明靖珩咳嗽了一声,道:“时候不早了,娘,大嫂,阿……阿芷,我走了。”
明老夫人这才涌上几分担心,纵然仗再小,搏命的事毕竟也是凶险的。况且,这还是明靖珩第一次坐镇中军。
她笑着拍了拍明靖珩:“早去早回。”
明靖珩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站在明老夫人身边的云彦芷,方一甩马鞭,离开了。
众人站在明府门口,目送这明靖珩远去,心思却是各异。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云彦芷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总算是将他送走了。
她,也可以着手想一想如何脱身的事情了。
彭氏则是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云彦芷,心中暗叹道。
终于走了,只剩下这个人了。
这个知道她故意换药计划,握着能令她万劫不复的把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