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上的日子总是过得格外快,初二回过娘家后,亲朋好友陆陆续续地上门拜年,待一个个的应付完后,便到了初五。
初五早上,云彦芷一早便被远远近近的鞭炮声给闹得睡不着了,只是她这些日子应付各家客人太过疲劳便翻了个身,又接着迷糊了过去。
初五,俗称破五,在上京这个地方,每到初五,便要放一挂鞭炮。故而,这一天,就算是宫中的皇帝都别想有好觉睡。
云彦芷最终也还是醒了。
明靖珩也不知从哪里弄了一串鞭炮来,将她从床上软磨硬泡的给哄了起来。寒风瑟瑟,冰天雪地中,云彦芷便裹着一件明紫色的披风,迷迷糊糊地陪明靖珩放完了这一挂鞭炮。
回房之后,却仍是睡不着了。
初五这一日,明云两个有着通家之好的世家,女眷素来是要相互拜访的。往常来说,这一日她本是应当早起来等待家人上门拜访的。
可如今何氏的三年孝期未过,云昌衡还在丁忧之中,故而这一次,只能是明家前去云家了。
用完了早饭,待云彦芷同明靖珩走出明家的东角门的时候,门外已然浩浩荡荡的停了五六辆马车,只待人齐全了便可离开。
到了云家,刚好是巳正的时候,云昌衡仍有热孝在身,这次来的又都是女眷,故而只能是徐氏出来接待她们了。
徐氏的面色极好,如今云彦芙和云彦蕖的亲事都已经定下来,云彦芷和明靖珩的日子也越过越好,她自然越发的平心静气。
徐氏与谢氏、杨氏亦是许久未见,一时间众人皆是打起了招呼,屋内好不热闹。明绮性子开朗,又与云彦芙云彦蕖年纪相仿,一时间几人倒亦是聊得火热。
丫鬟们一一送了茶点上来,除了明靖珩之外,屋内尽是女子。年纪稍长的,如徐氏和谢氏,聊得便是家长里短;如明绮、云彦芙等人,则聊起了胭脂水粉。
明靖珩挠了挠头,凑在云彦芷身边,只听得明绮笑着问云彦茉道:“我刚到上京,倒觉得这里的姑娘们打扮比西北要新奇许多,也不知哪里能买到时行的胭脂水粉?”
这些青春年少的姑娘们,哪一个不是对胭脂水粉、首饰衣裳感兴趣的呢?云彦芙双眼放光,似是遇到了知音一般,如数家珍一般拉着明绮说起了上京几家好的店铺。
几个姑娘倒是说的开心了,只明靖珩听得昏昏欲睡。
自打嫁人后,云彦芷只觉得自己每天的日子像是在打仗一般,每日里管理阔云堂、与彭氏斗法,逗明老夫人开心都来不及,哪里还有时间去搭理那些?听着两个妹妹说起这些事,她倒也是渐渐来了兴趣。
看着三个未嫁人的姑娘言笑晏晏,无忧无虑的样子,云彦芷不由得在心下感叹,怪不得人说女子嫁人后变成了死气沉沉、精于算计的鱼眼珠子。
并非是因着这些女子不愿,而是因为要日日环绕在儿女夫婿、公婆妯娌身边,尽让别人都开心了,却没能让自己开心。
都是迫不得已罢了。
明靖珩越发觉得无聊,女人的话题从胭脂水粉转到了衣裳布料上,明靖珩仔细瞧了半天,却没看出来云彦芙身上的粉蓝色雪缎和云彦蕖身上的水蓝色珠光绫有什么区别。
怎么看都是一样的,他叹了口气,与其让他分辨这个,还不如让他去打仗。
一时间,他竟是有些想念广州海边的那些倭寇了。
至少他们身上穿的盔甲是精钢做的还是炼铁打的,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他扯了扯云彦芷的袖子,云彦芷却听得正入神,被他骤然打断,只得无奈地问他:“五爷有什么事吗?”
明靖珩看到自己的小姨子们和侄女都没看向他,便对云彦芷做了个口型:“能换个话题吗?”
“……”云彦芷有些无奈,轻声做了口型回他:“再等会儿。”
明靖珩做装死状。
过了一会,正拼命地想脱身借口的明靖珩突然想到自己进门了这么久,却还没有去拜访岳父大人,便笑着打断了四个女人,道:“我突然想到还没去见过岳父大人,你们先聊着,我去同岳父打个招呼。”
明靖珩在这边,几个女人亦是觉得聊得不大尽兴,毕竟有些话是不能让男子听到的。几人愉快的目送明靖珩离开,又聊起了今日上京女孩子之中极流行的刺绣花样。
明绮对女红不感兴趣,但花纹式样却是她极喜欢的,她便笑着道:“祖母前几日赏了我一匹缂丝八宝锦,是桃红的颜色,我正发愁做什么呢。做袄子上身呢,又嫌俗气;做裙子呢,又觉得没能搭的褃子,求几位好姐姐,你们给我拿个主意吧?”
云彦芷回想起那匹八宝锦,桃红的颜色虽然热闹,却不俗艳,只是太出挑,不好搭的出彩。
她笑了笑,道:“这段时候上京尚古,倒是又时兴起了从前的十二幅襦裙,不如拿那个做个上襦,或是腰封,搭上浅色的衣裙,到了夏天定然适合。”
明绮原本一直觉得云彦芷性子太闷,聊不到一起去,听她这么一说,立马星星眼地看着她:“五婶,你可真是会穿!”
到了用饭的时候,众人方略停了停聊天,徐氏眼尖,见明靖珩不在云彦芷身边,便问她道:“靖珩可是更衣去了?”
云彦芷方道:“五爷见父亲去了。”
明老夫人有些惊讶,明靖珩去寻云昌衡的时候,是同她们打过招呼的:“怎么去了这么久?”
明绮眼珠子转了转,玩笑道:“五叔准是觉得听咱们一群女人胭脂来,水粉去,没有意思,他估计巴不得不回来呢!”
众人闻言,回忆起刚刚她们聊天的内容,都是大笑,徐氏用帕子捂着嘴,笑道:“倒也是难为了五爷,若是我家老爷,估计一刻也不愿意多待的。”
众人又是捧场的哈哈大笑,徐氏看了一眼屋角的西洋座钟,道:“快到了用饭的时候了,不如我派人去寻靖珩回来?”
明老夫人点了点头,明绮却道:“听闻五婶婶娘家的抱朴园是上京名园之一,今日咱们匆忙,能不能带我稍微的转悠一下?”
这话本是有些失礼的,但她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性子娇憨,又是客人,徐氏忙答应下来,又唤了云彦芙、云彦蕖两姐妹作陪。三人同行,顺便把在积琼院拜见岳父的明靖珩叫回来。
剩下的众人上了席,饭菜流水般一一端了上来,谁知过了饭点,明绮等人却还是没有回来,云彦芷有些担心,便道:“莫不是贪玩,忘了回来?”
徐氏亦是有些忧心,她叫女儿们带明绮去逛园子,若是出了岔子,又如何能和明老夫人与谢氏交代呢?
正准备派丫鬟去找的时候,屋外丫鬟们打了厚厚的毡帘,通报道:“明小姐、四小姐、五小姐回来了。”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明绮坐到了谢氏身边,谢氏责怪她道:“怎么又淘气了?可是贪看风景忘了时间?”
明绮却明显的有些心不在焉,她的面颊有些发红,不知是因为刚刚在外面冻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敷衍了母亲几句,便匆匆落座吃饭了。
而坐在云彦芷身边的云彦芙、云彦蕖也明显的有些心神不定。似是有些惧怕,又有些高兴的样子。
吃完了午饭,云彦芷又去见过了云昌衡,方才回了绿猗堂。
绿猗堂中,云彦芙三姐妹正坐在一旁等着她,云彦芷见明靖珩不在,便屏退了下人,问道:“说罢,你们在爹爹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回来一个个的都心不在焉的?”
云彦芙云彦蕖相互对视一眼,眼中都写着一种类似于“还是被发现了”的心情。
支支吾吾的,云彦芙开了口:“二姐姐,四表哥前些日子不是同姐夫一起去广东打仗了吗?军营那边年节短,四表哥今日恰好带着外祖母给准备的东西来拜见父亲。结果……正好撞见了绮姐儿。”
她说的极简单,但云彦芷却是听得分明,两个人都是未婚男女,一个待嫁,一个未娶,特意说出这句话,已经有了许多额外的意思了。
她有些无奈,先不说礼教和世俗。徐冠桥的年纪比她还大两岁,如今已经有二十了,但配明绮,还是太大了些。
而且,纵然徐冠桥如今有了军功傍身,前程光明,但他毕竟是出身商贾之家。而像明家这般的上京贵族,最看不起的便是这些商人。
当年徐氏还是云家上门求娶的呢,不也受了那么多的揉磨拿捏?
更可况,徐氏嫁的是云昌衡,当年云昌衡只是永昌伯府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俗话说,低门取妇,高门嫁女。明家的地位本就比云家要高上不少。
再说了,明绮可是明家下一辈中,唯一的女孩,明老夫人和二房的掌上明珠。
纵然徐冠桥前途大好,也不可能入得了谢氏的眼的。
云彦芷叹了口气,道:“到底怎么回事?表哥可是做了什么逾矩的事?”
云彦芙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我们进去的时候,表哥恰好和姐夫、父亲说到西北的局势。绮姐儿见说的是她父亲那边的事,便站在外面听了一会,直赞表哥厉害,看的分明。”
“后来表哥出门,我们便打了个照面,绮姐儿看到他愣了一下,便问我们那是谁,我们如实相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