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云彦芷面色有些惊愕,徐冠桥却是笑了,对她解释道:“我年纪也不小了,而如今在婚事上却一直无法定下来。娶商贾之家的女孩子,母亲觉得对我的仕途没有助力,娶门阀世家的女子,她们却又自视甚高。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个各方面都十分不错的候选人,自然要抓紧她了。”
云彦芷只是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良久,方道:“俗话说,攀高易跌重。明绮年纪还小,你有没有想过,娶了这么一个金凤凰回家去,今后你要如何对待她?舅母舅舅、家中的各位嫂嫂又该如何与她相处?再说,明绮如今是喜欢你,但她毕竟年纪尚小,若是有朝一日,不再喜欢了,你该如何自处?”
听她这么一说,徐冠桥却是笑得越发厉害了,道:“她的确是镇国将军的女儿,但也并非是什么公主娘娘,需要捧在手心里的金枝玉叶。咱们家中的人,各个都是人精子,该怎么与她相处,定然不用我去教。至于你说的有朝一日……”徐冠桥脸上的笑容懒洋洋的,似是并不在意,“夫妻之间,能够真正相互喜欢的有几个?互相需要就足够维持关系了,也就是你这种小姑娘在意这些事。”
云彦芷静静听他说完这段话,心中却是感慨万千,大约男子和女子的想法总是不一样的。对于明泽效而言,她自然不可能与他的前途相提并论;而前世对于明靖珩而言,她也自然不如能给他带来颇多助力的兰芝更重要。
这大约便是身为女子的悲哀之处吧,永远只能困于后宅这一片小小的天地。除了内宅中与家事有关的一些争斗外,一生都要和自己的丈夫、儿子所牵系。不像这些男子们,所处的环境不同,需要的东西自然也就不同,他们不会过多的将注意力集中在所谓的情情爱爱上,而是从女子身上寻求助力。
徐冠桥突然神色正经起来,突然轻声问她道:“你不是心中还念着明家大公子吧?”
云彦芷没有说话,徐冠桥又道:“如今已经这样了,和谁在一起不是过日子,何必再念着他呢?放下到能让自己好过些。”
云彦芷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但还是挤出了一个略伤感的笑容:“你可真是……不会劝人啊。”
徐冠桥笑了笑:“我当你是我表妹,才这般劝你,旁人我才不会管……别和我打岔,你心里明白,我说的话是为你好的,你莫要不当真。如今知衡心思都在你身上,你顺着他些又没什么坏处。”
云彦芷心中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但这番老生常谈她已经接连从徐氏、雨晴口中听到过了,她不想和徐冠桥也讨论这些事,便道:“我知道了。”
徐冠桥点了点头,道:“这才对。”忽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又突然笑出声。
云彦芷眼风扫向他,他忙忍俊不禁地解释道:“我就是突然想到,当初明大公子托他给你传信,你说,他要是有朝一日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
“……”
现在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徐冠桥能和明靖珩关系这么好。
又过了几天,徐冠桥和云彦芷的婚事便这么敲定了下来。徐家托了徐氏上门说媒,明家二房急着回西北,这门亲事定的极有效率,不过三四天的功夫,便交换完了庚帖,徐家正式地抬着各色聘礼上门定下了亲事。
定亲之后,明绮自然不能像从前一般随心所欲了,这多时间也大多是被谢氏关在屋子里拘性子。明二老爷身为戍边的武将,平日一向是非宣召不得入京,如今过了述职的期限,自然要立刻回边关去。
明绮如今还有七个多月才到及笄的日子,与徐家商议的是等到她十六岁的时候成婚,如今她自然要随父母一道回边关去。
匆匆忙忙定下婚事后,二房又准备起了离开的行囊。整个明家上下,每日里都忙的七上八下的。
临行前一晚,明家这几兄弟在英国公的书房谈了许久,从用完晚饭后,一直到亥正,明靖珩方才回到阔云堂。
明靖珩的面色不是很好,嘴唇紧紧抿着,似是有人抢了他的东西似的。
云彦芷正在做那个他要求的绣鸳鸯的荷包,烛光之下,她拿着一根短短的炭笔在木兰青的料子上描画着些什么,侧脸平淡却又温柔。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明靖珩的心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丫鬟进来替明靖珩更衣,今日轮到的恰好是兰芬,她低眉顺眼的帮明靖珩把外面披着的玄色披风解下后,便离开了。
云彦芷听到外间的动静,便将手中正在描的花样子搁到了一边。
然而刚刚放下,却被另一只手拿了起来。
“鸳鸯戏水,不错不错,当真是活灵活现。”
明靖珩的手指抚上绣绷,淡淡笑着对云彦芷道,“这个做完要多久?”
云彦芷微笑道:“这几日家中事务繁忙,妾身没什么空做这个,忙完这段时间,大约用个十来天便能做好了。”
“十来天啊……”明靖珩的眉毛皱了皱,他坐在了云彦芷的对面,对她道:“阿芷,刚刚大哥二哥他们叫我过去,是为了告诉我陛下计划对鞑靼用兵。”
云彦芷的手颤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向他:“对鞑靼用兵?”
自打前朝覆灭,大周开国的世宗皇帝将前朝的王公贵族们赶回草原上后,大周便与鞑靼对峙已久。鞑靼人善骑射,英武善战,又因为不产粮食,与大周隔三差五便要发生一次冲突。甚至,在鞑靼强大的时候,他们还会大举进犯大周,六十年前,甚至还掳走了当时的皇帝,兵临上京城下,大周近乎亡国。
那位被掳走的皇帝,正是今上的祖父。
云彦芷沉吟片刻:“皇上此次,是下定决心要一举歼灭整个鞑靼了吗?”
明靖珩摆了摆手,道:“草原上地广人稀,鞑靼人世代游牧,逐水草丰美处而居,完全歼灭自然是不可能的。但皇上这次的确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了,宣府、大同、山西一带的军队尽数集结不够,还要从北直隶一带抽调驻军。就连京城的守军,除了京畿营因着老规矩不能动以外,也都抽调了大半。只怕皇上这次,是打算一仗保下大周百年平安了。”
那就是说,要狠狠的打一仗,重创鞑靼了?
明靖珩的手指摩挲着手中尚未成型的荷包,突然对云彦芷笑道:“恐怕没等你这个荷包绣好,我就要到蒙古那边打仗去了。”
云彦芷心中松了一口气,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只是轻声问明靖珩道:“可定下了什么时候出发吗?”
明靖珩摇了摇头,道:“此仗不同上回闹着玩一样的剿匪,不打个两三年,定然是不行的。我年纪太小,去蒙古那边打仗的次数不多,无论是经验,还是对地形的了解,皆不如我大哥和二哥他们。故而这次,我只替他们守好大同。筹划布局、领兵打仗的事,还是要他们这些老家伙们来。”
云彦芷点了点头,明靖珩从前极少和她说这些朝堂上的事情,如今却和她细细剖析此事,倒是让她有了几分怀疑他说这话的目的了。
“这次我去边关,一去没有一两年,大约是回不来的。大哥二哥担心我到了大同,没法好好适应那边,想让我带个女子过去照顾一二。”他顿了顿,抬起头来看着她。他的眼眸极黑,平日里总是略显心不在焉的一双桃花眼此刻却专注的紧,“阿芷,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大同?”
云彦芷心中一紧,若是按照她自己的想法,她巴不得明靖珩离自己越远越好。他离自己越远,她也就越有时间腾出手来和彭氏过招,闲暇之余,还可筹划自己的未来,一举两得。
她看着明靖珩的脸,却突然又了解到一件事。
明靖珩,只怕是十分想让她过去陪他的。
明靖珩的声音变得轻柔了下来,带上了些哄骗的意味:“阿芷,你小的时候一直住在广州,十三岁才来到京城。诗里面写‘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西北边塞的景色极是壮阔,你都不想去看一看吗?”
“虽说是陪我去守城,但是你也莫要害怕,大同城兵足粮丰,旁边又挨着朔州等好些个兵士重镇。况且,有我在,绝不可能有半点危险的。”
城外打仗,城里没有半点危险,这话是骗小孩呢?
云彦芷心中觉得好笑,便问明靖珩道:“我听四表哥说,西北军手上有二十门红衣大炮,那个声音响起来极吓人,我有些怕。”
明靖珩眨了眨眼睛,笑着骗她道:“没那么大声,你在屋里听,其实点二踢脚的声音差不多。”
云彦芷完全没想到,这人竟然能这么厚脸皮的睁着眼睛说瞎话,正打算戳穿他,却听见屋外一阵极慌乱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嘈杂的声音打断了明靖珩的话,房门被扣了三下,门外响起王妈妈带着惊恐的声音。
“五爷,五夫人!老夫人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