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历一百八十六年年初,大周出现了建国至今仅见一次的大寒天气,大周北部以及西北等地皆岁降大雪。因着天寒,向来不事农耕的鞑靼只得在大周边境进行掳掠。大周皇帝一怒之下,决定发兵鞑靼,将其一举歼灭。
明靖珩接到圣旨,命他立即启程去往大同守城的时候,恰好身在明家。明靖珩接过圣旨后,宣旨的王公公将他搀扶起来,笑着和他寒暄道:“许久不见将军,前途越发不可估量了!”
明靖珩自幼在宫中长大,与这位王公公亦是十分相熟,便笑着与他寒暄了几句,道:“可不是,上次见您,还是赐婚……”
他骤然住口,侧目看了一眼身后站着的,低眉顺目的女子。
王公公极善察言观色,见到两人虽然一前一后的站着,但做妻子的不敢抬头看丈夫,做丈夫的亦是丝毫不在意妻子,便知小夫妻出了问题,他笑着将话题岔开了。明靖珩心中默默松了一口气,对王公公道:“既然公公来了,不喝一杯茶是说不过去了,不如公公与我去书房?”
王公公虽然笑着应承了下来,目光却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一旁的“明五夫人”,见她毫无反应,心中不由得暗自有些纳闷。
他此番来,除了宣旨之外,还有一个任务,便是替太子看一看这夫妻两个的关系,如今永昌伯丁忧将过,即将起复,想必太子也是要看一看明五公子究竟能不能帮他把永昌伯收于麾下吧。
只可惜,这小夫妻两个看起来并不如何恩爱。
明靖珩同王公公回了书房后,云彦芷便唤来丫鬟们,着手去收拾明靖珩的行囊。收拾杂物的恰好是雨晴,她趁云彦芷不注意,便偷偷将那个鸦青瑞兽纹荷包塞了进去。
谁知她刚刚放好,坐在另一边的云彦芷便道:“拿出来。”
雨晴无奈,她两条秀眉拧在一起,无奈的对云彦芷道:“姑娘,您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她觉得,自打云彦芷半年前嫁到明家,自己的口头禅就变成了这句话。
明明是从小一同长大的姑娘,怎么嫁了人后,心思就变得这么难猜了?
难不成她心中还是喜欢着明大少爷?所以过不去这个坎儿吗?
但是,云彦芷这三个月来,从未提到过这个人。再说了,纵然心中有别人,也没有必要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啊?
云彦芷却笑了笑,避重就轻的问道:“雨晴,你也快二十了吧?可有想过找个什么样的婆家?”
往常云彦芷若是问起这件事,雨晴大多时候会害羞的说不出话来。但此刻,她却觉得越发焦虑,问她道:“姑娘,您别跟我兜圈子,您究竟是怎么想的啊?硬往姑爷房里塞人,姑爷这段时间明明就是在等着您低头,结果您却一声不吭。你这不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吗?”
云彦芷静了静,方道:“雨晴,你也是要嫁人的姑娘了,这句话我只和你说一遍,你要牢牢记住。”
“什么感情,什么心中的地位,这些都是虚的。你如果想要自己的位置不被动摇,就让自己成为那个无法被取代的。所有的感情,都有消亡的一天,到了那一天,不要死缠烂打,只有你手中攥着足够的筹码,才能让你安身立命。”
“我和五爷,不要看如今他多喜欢我,但天下的男子,都是一样的。所谓的情情爱爱,都是最靠不住的东西。如今我膝下无子,没有依靠,只能寻求在孝顺这一途立文章。老夫人病重,她从前又对我恩重如山,于情于理,我帮五爷纳妾,派人去大同照顾他,都是最好的选择。”
雨晴听得愣住了,手上的动作不由得松了下来,云彦芷的话音落下后,她似是想了想,才摇着头道:“姑娘,我觉得,您说的不对。我觉得,五爷不是这样的人啊。您为什么就不肯信他呢?”
云彦芷不再答话。
前世那样惨烈的结局,他让她如何敢信他?
直到用过晚饭,行囊方才收拾好了。
云彦芷条件反射的想招来兰芬,将东西送到明靖珩那边给他过目,刚刚唤了她的名字出来,却又愣住了。
兰芬如今已经被明靖珩配给了他的一个侍卫,她已经两天没有当值了,正在家中待嫁。
云彦芷手抚了抚额头,又唤出了另一个名字。
“香盈。”
闻言从外间缓步走进来一个刚刚及笄的少女,面容虽然不过清秀,却难得的有种小家碧玉的楚楚可怜之感,神色温柔,形容举止之间,竟有几分神似兰芝。
云彦芷看到她的面容,因着那相似的长相和气质,心中便有几分不大舒服。
这少女便是徐氏在她出嫁前,为她准备好的,专门伺候明靖珩的丫头。只等云彦芷有孕时,便可派去伺候明靖珩。
上京世家嫁女,大多都有如此规矩,纵然徐氏心中再不情愿,也明白利弊。
与其让外人钻了女儿的空子,倒不如挑一个身家性命都攥在他们手上的人更妥当些。
那少女本是气质不俗的,但见到云彦芷,却硬生生地添出一种畏畏缩缩之感。
毕竟,她对这位五夫人的手段,还是有些怕的。
云彦芷笑着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衣裙,发上簪着零零星星几多米珠的珠花,形容清雅,楚楚动人。
连她一个女子看了都不免生出怜爱,明靖珩那般的男子又如何能不迷了眼去呢?她便笑着赞道:“这一身不错。”
她指了指榻上的行囊,道:“把这个给五爷送到书房去。”
这香盈自然不是个傻子,云家买她来是为了什么,她亦是一清二楚。她闻言便知云彦芷的言下之意,忙跪倒对云彦芷行礼,便拿着那行囊走了出去。
明靖珩看着眼前的少女,心中却是不由得一阵阵的发寒。
他纵然已经被她伤透了心,但心中其实还是忍不住期望她能够回心转意的。
所以这段时日,他虽然不再正房就寝,但却也每日准时准点的回家,待在书房。
他都觉得,只要她像上次一样,敷衍的来安慰一下他,送他一个荷包,他便能再次原谅她了。
他记得,他从正屋被气走的那一天,他曾经见过,那只绣给他的鸳鸯荷包,差不了几针就要完工了。
他都已经为她降低了自己的底线,她都不用道歉,只要来看一看他,说几句如往常般不痛不痒的关心他的话,他就能放下一切自尊,重新接纳她了。
可是,谁知她连敷衍都不肯了。
这个丫鬟,在院子里使唤了半年,他又如何能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呢?
看着站在书桌另一边对着他嫣然而笑的丫鬟,明靖珩竟然生出种想要冷笑的想法:“谁让你来的?”
香盈察觉出他语气中的冷意,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她突然想到前些时日,那个被五爷嫌弃的兰芬的下场。
她忙硬着头皮挤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柔声道:“是夫人派奴婢过来的。”
明靖珩沉默片刻,突然对她道:“你过来。”
香盈心中不免有些惊喜,若能做妾,哪个愿意做丫头呢?
更何况,还是给这样俊朗的人做妾。
明靖珩拉过她的手腕,手上一个用力,便将她拽到了自己腿上。
香盈又是羞又是喜,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双手便柔柔的搭上他的胸膛,颤巍巍地喊道:“五爷。”
明靖珩的手宛若钢铁一般,将香盈的腰肢掴的紧紧的,手指更是抚上她的脸颊,挑起她的下巴。
他的脸越来越近,香盈心中紧张,忙闭上眼睛,凑上香唇。
谁知明靖珩竟是冷笑一声,将她一把推开,道:“让旁人把东西送回去,你留在书房的榻上睡一晚,明早再回去。”
香盈被他这句话吓得半死,想到兰芬匆匆配人的下场,忙跪倒在地对明靖珩哭道:“求五爷可怜可怜奴婢,奴婢不如兰芬姐姐的出身,若是五爷不要奴,奴定然要被发卖出去的!”
明靖珩皱了皱眉头,耐着性子对她道:“我叫你在书房的榻上睡一晚,没听到吗?”
香盈这才明白了明靖珩的言下之意,见他神色冷凝,忙收住了哭声,向他止不住的道谢。明靖珩不耐烦女人叽叽喳喳的声音,眉头刚刚一皱,这丫头便乖乖的收了声,不敢再烦他了。
过了一个时辰,到了就寝的时候了。雨晴将云彦芷的发髻打散,那边雪霁就从屋外走了进来。
她面色凝重,声音亦是有些消沉:“书房那边叫了热水。”
云彦芷了然,一时间她心中竟是五味陈杂。
果然,这一世明靖珩对她也还是一时的新鲜,见到其他的鲜嫩美人,还是会把她抛之脑后。
她就知道,他所谓的“千里常相见”,不过是一时用来调情的话而已,信不得的。
不过倒也罢了,将这些些微的不甘心与不舒服收起来后,这件事仍旧是对她有利的。
明靖珩收用了香盈,虽然香盈不如兰芬对她忠心,但是她的容貌比起兰芝要柔美上几分,性格也娇娇弱弱的,极讨男人欢心。
好歹也能帮她在大同的时候照顾明靖珩,以后稍微制衡兰芝一下了。
云彦芷笑了笑,道:“不用让她服汤药了,五爷今年二十三岁了,若是能有个一儿半女的,生下来也是好的。”
雪霁闻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似是看疯子一样的看着她:“姑娘!”
云彦芷叹了口气,轻声道:“雪霁,雨晴,你们是我的左膀右臂,我不瞒你们,出嫁前娘寻带下医替我诊过脉,说我极难有孕。”
这话自然是假的,但她极难有孕,却是真的。
“我如今刚嫁进来半年,时间尚短,没人敢说三道四。但若是时间一长,定然会露出马脚的。如此这般,倒不如日后旁人生了孩子,我也能抱过来自己养。有了庶出的孩子,也不至于被人说三道四。”
这半年来,明靖珩同她聚少离多,她服药的事才能不让旁人起疑心。但她若跟去了大同,两人朝夕相对整整一年,她若是还没发有孕,只怕就再也瞒不住了。
两个丫头自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闻言都十分震惊,心思玲珑的,自然也就想明白了,为什么云彦芷对这桩婚事这般消极。
对于女人而言,一生最重要的不就是子嗣吗?若是没有子嗣,单凭情爱,又如何能在这个家中长久的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