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云彦芷身后的雪霁看到云彦芷猛然一下便将腰板挺得笔直,只听得她轻笑一声后,对彭氏打招呼道:“大嫂。”
彭氏与云彦芷早已交恶,如今云彦芷失势,却又摆出一副亲热的样子,让雪霁看了,不由得便觉得心慌起来。
彭氏笑着走到了正房中央左手边的交椅上坐了下来。
侍立在一旁的雪霁和雨晴见到她这般不请自来的动作,心中越发的生气,哪有主人还未发话,便落座的道理?
况且,她做的还是主位。
云彦芷面色却是一片平静,见到彭氏坐在她的位置上,眼睛不过略略一眨,便没了其他反应。彭氏似是毫无察觉般,笑着对云彦芷道:“你刚嫁进来不到一年,咱们明家有些事情只怕不知道。每年的这个时候,咱们家都会把适龄的丫鬟放出去嫁人,刚刚你不在的时候,我同雨晴聊了聊,她居然都已经二十岁了!”
她面上露出一种似是极为诧异的表情,责怪云彦芷道:“不是我说你,把一个好好的姑娘家留到二十多岁,耽误人家的青春做什么呢?”
云彦芷走到彭氏身边,坐了下来,一旁的丫鬟立马送了茶水上来给她,她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方道:“大嫂不知,雨晴家不在此处,乃是在广东采买的丫头。那边的风俗与咱们上京不同,女子嫁人晚……”
她刚刚说到一半,彭氏却是打断她,道:“她如今在上京,是咱们明家的丫鬟,还用守什么广东的规矩?我看今年春天,放出去配人都算迟了!”
云彦芷的目光这才有了些许的怒意,道:“大嫂,雨晴是我院子里的丫鬟,还不需您的管束!”
彭氏笑了笑,声音变得尖利起来,道:“弟妹这话就错了!雨晴既然在我们明家,我身为明家的主母,如何管不得?”
她看了云彦芷一眼,笑道:“长嫂如母,纵然是弟妹做了错事,我一样管得!依我看,你如今拖着雨晴的亲事,迟迟不将她配人,就已经是错了!”
云彦芷眼睛一凝,彭氏如此,便是要硬来了吗?
彭氏见她这副模样,却忽然缓下声音,半是威胁半是劝诫地道:“放丫鬟配人的事,我已经支会过母亲了,名单母亲看过了,见到雨晴的名字,还特特询问了我一番。她老人家都同意了的事情,你还要再生事端吗?”
云彦芷倒是没有想到,居然连明老夫人都答应了这件事。
彭氏这样,可谓是明目张胆的在消减她的实力了!
且不说前世今生,雨晴和雪霁帮了她多少,她若是连身边的大丫头都保不住,又如何在这个明家生存下去?
莫要说什么离开明家的话了,只怕连兰芝的面她都再也见不到,便要被彭氏收拾的毫无还手之力了。
彭氏见她不说话,只恨恨的等着自己,不由得笑得越发开心起来,道:“弟妹这段时间,还是好好的给雨晴准备下嫁妆吧,下一个说不定就是雪霁了呢!”
说罢,便走了出去。
云彦芷心中气愤到了极点,一时竟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随手便拿起手边的盖碗,狠狠的掷到了地上。
雪霁跟着云彦芷这么多年,头一次见她靠摔东西来出气,不由便是一震。
这段时间,她也真是太不顺了些,先是与五爷吵架,后又是娘家被贬谪,现在连彭氏都开始出手对付她了。
如今还不过是小打小闹,只怕明老夫人身体若是再不适一些,她还会有更阴狠的招数。
扔完这个杯子后,云彦芷心中怒气略微发泄出来后,竟是平静了下来。
一味的生气又有什么用,没有对策,纵然把这整个屋子里的东西都砸光了,照样还是做无用功。
雨晴见她这副模样,更是吓得一下子跪到了地上,对她道:“姑娘,姑娘,消消气。”
云彦芷深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将她扶起,给她擦了擦眼泪,道:“雨晴,母亲既然答应了这门亲事,证明这至少是一件还算说得过去的亲事,我问你,你可愿意答应?”
雨晴是做到大丫鬟的人,又怎么不明白其中的那些弯弯绕绕?纵然这门亲事再好,云彦芷若是屈服了向彭氏答应此事,则说明她没本事护住自己的丫鬟。
一个连自己贴身丫鬟都护不住的主子,又有什么人愿意跟随?只怕她出嫁后的第二天,云彦芷这边便已经树倒猢狲散了。
她忍住泪水,狠狠的摇头,对云彦芷道:“不嫁,奴婢说什么也不会嫁的!”
云彦芷亲自将她扶起来,道:“好,我现在就去寻母亲问一问,她到底给你配了怎样一个人!”
到了乐宴居,向明老夫人说明来意后,明老夫人轻轻摆了摆手,笑道:“这事我的确是过目了,你大嫂这次倒是真心实意的为你这丫头着想。配的那人是咱们家在河南一处铺子上的管事,那人我见过,二十出头,性子伶俐,是个有才的,迟早能做到掌柜的任上,配你那丫头也不算吃亏。”
云彦芷却是不以为然,河南离上京千里之遥,若是那人对雨晴一个不好,天高皇帝远的,她又如何能够插手?
再说,明家的生意都是彭氏在管,那人定是彭氏的人。她与自己有隙,手下的人又如何会好好对雨晴?
可眼下,却是不能这般说话,云彦芷低下头去,略带后悔的轻声道:“那便好……您知道,我从前管家的时候得罪了大嫂,处置了她的人。我担心她对我有看法,定一门对雨晴不好的亲事。如今看来,连您也说好,那边是我小人之心了。”
明老夫人笑了笑,道:“你这孩子,心思也太多了些……”
然而还未说罢,便猛烈的咳嗽了起来,云彦芷忙起身替她顺气,屋内的丫鬟婆子们忙里忙外,递痰盂的递痰盂,奉茶的奉茶。
好不容易明老夫人回过气来了,云彦芷方才问站在一旁的翠翘道:“怎么母亲如今的病越发严重了?”
翠翘轻声道:“太医说是气候骤变,一时不适也是有的。”
云彦芷心中担心,然而太医都这般说了,她也不能再说什么,见明老夫人一脸的倦怠,她只得告辞离开了。
然而,她前脚刚刚回到阔云堂,后脚报信的丫鬟便来通报说明老夫人突然病中发起了热,如今已经不省人事了起来。
若是年轻人发热,可能还不算太过严重,但明老夫人这两个月来,一直卧病在床,身子本就虚,她年纪又大,这一发热,只怕真的是要出大事了。
云彦芷连忙又赶去乐宴居,彭氏在明老夫人床边站着,面上一贯的笑意摘去,此刻满是焦虑。顾太医正在给明老夫人诊脉,她见到云彦芷来了,忙上去拉她的手,道:“弟妹,你莫慌,太医正在给母亲看病呢!”
云彦芷不备,被她骤然拉住手,她的手冰凉又滑腻,云彦芷只觉得像是有一条蛇缠在自己手腕上一般,怎么都挣脱不开。
“我知道,大嫂也莫要担心。”
那边顾太医给明老夫人诊完了脉,他一向医术高明,如今却怎么也想不到病发的原因,只对彭氏道:“夫人可否,将这段时日老夫人每日用的饭食胆子拿给我看一看?”
彭氏看了云彦芷一眼,云彦芷心中陡然一惊,瞬间了然了彭氏想要做什么,对顾太医道:“厨房采买,乃是我在管,请您稍等,我这便命人拿过来。”
待看完单子后,顾太医极为生气的点着单子上的一道菜品,道:“这葛根既然已经做了,又如何能熬杏仁露作为饮品!两者不能同服!如何能连这点都不知道!”
顾太医一向是个有话直说的性子,他又飞快的翻了翻前些日子的单子,手指气的狠戳单子,“居然还不止一次!怪不得老夫人的病情总是反反复复的!五夫人管着厨房,难道丁点心都不上吗?”
云压制却是神色凝重,明老夫人病重,她屋子里每日的膳食单子自然都是她要亲自过目的,但是,葛根这样东西,却是从未出现过的。
况且,她日日跟在明老夫人身边,伺候她吃饭是常事,又如何能不知道明老夫人每日的饮食?
只怕这事,又是彭氏在捣鬼了。
果然彭氏看到眼神立刻就变了,对她说话的声音也严肃起来:“五弟妹,你年纪虽然小,但怎么可以这般做事!你让母亲多吃了多少苦,你自己清楚吗?”
谁知她刚刚说了一半,却被顾太医制止住了:“国公夫人若要责怪弟媳,请去别处,我这边还要给老夫人诊脉!请安静些!”
云彦芷只得暂且停下了争吵,顾太医又开了几个方子,彭氏命人将他送出去后,屋子里的下人尽数退下,她方看向云彦芷。
云彦芷却是抬起头来,静静的看着她道:“大嫂真是好算计,母亲的膳食我一直抓的极紧,为了防止你下手,都是雪霁她们看着做的。这杏仁一项,又是如何出现在单子上的?”
彭氏却是笑笑,道:“事实便是事实,五弟妹做错了事,不要给自己找借口。”
她又抬头笑道:“采买上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五弟妹只怕暂时不能管厨房的事宜了,不如先将腰牌交出来,在阔云堂中,闭门思过几日吧。”
她看了一眼床上的明老夫人,道:“待母亲醒来,我会告诉你的,到时候该怎么处置你,再听凭母亲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