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寒冷隆冬,花草气息犹然清和,淡雅清香随微风飘飘悠悠弥漫大帐,白金日光擦过窗棂直射进屋子增添几分燥热。
苏独微着一袭青烟萝纱衣呈皓腕于轻纱,一拢红斗篷肩上留着丝丝雪屑宛如雪中红梅,她坐在燕洵身旁侧坐,芊芊的手指拨动着琴弦,弦中泻出的是淅淅沥沥的乐声,在漫天迷华中串起了五月的欢歌。
燕洵合眸静听弦歌沉醉其中指尖轻轻扣桌案,忽闻闷闷脚步声这才缓缓抬眸望见走进大帐中的女子,嘴角勾起淡笑:“阿楚你来了。”
素手轻抚琴弦止了乐声起身淡笑冲楚乔笑了笑,柔目打量着她道:“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看来是大好了。”
楚乔并未说话,只是有礼地点点头便随意坐在了一旁。
苏独微见状也不好多说转身敛敛衣衫步回座中,余光瞟了瞟燕洵神情心如乱麻一般。
“阿楚,我想让你见几个人。”燕洵语气平淡微颔首靠了靠椅背,朝门帘后人招招手示意,“你们进来吧。”
门帘步出三个身穿铠甲戎装手持长剑的魁梧男子,苏独微素指轻捏下巴细细端视着堂下几人神情,只见楚乔略显惊讶看着眼前三个男人再回望燕洵,心中不解,但终平了怨气。
“燕洵,你找我来是想替他们求情么?”楚乔厉声质问道。
“只是听来的说法不一,想求证于你。”燕洵狼眸子直勾勾望着眼前三人等着他们的回话,他心里清楚知道这三人的忠心但委实也不愿得罪了楚乔。
程鸢敛起平日吊儿郎当的模样卸下手中兵器下跪拱手,道:“殿下末将有罪,殿下派末将驻守红川,我没有按照既定的时间计划而是提前把城防教给孙河提前与您汇合,我不听您的命令擅离职守,请您发落。”
苏独微听着这番话语心里着实不由叹一声这个程鸢也并非只会一味靠武力取胜的蛮人,他这话倒是将所有责任撇清了,一副认错认罪的模样还真的为之动容。
“你当我瞎么!你关闭城门驱逐百姓,向友军射箭还杀我秀丽军将士,难道这些都是我干的么!”楚乔怒吼一声瞳仁充斥血丝,情绪波动难平心绪。
一旁的孙河跪下附和:“这些事都是我一人所为与将军无关!”他目光投向楚乔气愤填膺一般,“是你楚大人死守红川斩杀元齐重创大魏,种种壮举我孙河佩服!但是你们在长安那几年我跟随我家将军乌先生燕北秘府处余孽杀奸官,出生入死杀敌无数!”
“还真的慷慨激昂啊。”楚乔不屑轻笑,环臂怒视着他。
“三年前大魏军杀入燕北,是我们的人死战不休,将五万人打至八百人,三年里大小战役无数我们没有一次投降!三年前秀丽军已经背叛过燕北一次,谁知道会不会有第二次!又怎能把燕北咽喉之地交到一群叛徒手里!”
燕洵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处决,余光瞥了瞥身旁的苏独微让她想想法子将此事结局,女子起身走到楚乔身边柔声劝阻:“事无常贵,事无常师,三位将军都是我燕北忠心耿耿的将领,更何况如今大魏兵临城下我们又怎可自乱阵脚呢,正是用人实际,阿楚我看此事往后再发落如何?”
“就是这群忠义之士弃城而逃!”楚乔反驳了一句。
“那是因为你楚大人在城里吧?天下人谁不知道秀丽军只听你楚大人,为何殿下刚出燕北秀丽军就到了你的麾下!”
苏独微满意笑笑嘴角勾出一抹邪魅,燕洵最忌讳的便是背叛和一人独大,他在意秀丽军曾经背叛燕北大开红川城门更在意如今这群叛军入了楚乔麾下往后便要和自己作对了。
燕洵脸色黯淡面无表情,眸子扫视着眼前三人,不语。
“我孙河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条命我给你便是!”说罢,他抽出腰间长刀没有丝毫犹豫地刺入自己胸脯之中,重心不稳倒在身旁程鸢怀中苟延残喘气息虚弱,嘴角淌着血,“将军,不要忘了我们的誓言,不要忘了...我们的家人是怎么死的...”
燕洵见状难掩吃惊神色稍纵即逝,他抬眸看向苏独微早已会意了什么,苏独微扬手示意将尸体带下去好好处理,眉眼皆是笑意随着手下离开了大帐。
小巧精致圆镜于眼前,近在咫尺更能看清眸中愈发明显的血丝,不满地半眯双眼加重手中力气握紧镜柄,肩膀忽而狠狠向后连带镜子掷向地面,心情难以压制的狂躁只恨不能彻底让燕洵和楚乔离间。
“苏姑娘。”许青衫替她倒了杯水站在身后不敢往前一步。
“楚乔....”苏独微双手狠拍桌案将案上杯子震倒一旁,姣好面容狞笑着尽显狠意,“当初就差一点就攻下长安了...都是她...”
许青衫低着头不敢随意吭声,问:“我们该怎么做?”
“不能让楚乔再呆在燕洵身边了。”
苏独微水葱般长的指甲深陷掌心留下淡红痕迹,那双充满杀意的眼睛微抬直视铜镜。
......
山涧流水潺潺,峡谷回声空旷,溪流清澈见底,植物旺盛生长一派生机盎然,满目森绿着实是赏心悦目之景,苏独微轻摇纸扇携阵惬意微风,缓下步伐放眼四下景色,蓦然林间一抹殷红夺目,走近伸手探开繁茂枝叶。
想来快到午膳时间想着去看看燕洵是否心情好些了,侧身方欲行,不想空气中夹杂着不轻不重的筚篥声恰好被收入耳廓,悦耳动人异常徒增几分悲怆神秘,墨瞳无底难以看透,却如漩涡吸引。
苏独微环顾四周环境确认方向,本着好奇心思移步朝声源寻去,忽而立足于小河前,隐约便看见燕洵的身影。
苏独微心下不愿惊动燕洵,肩头后拉摊开双臂掌心朝外蓄力后蹬,足尖轻点水泥地灵活旋身而上稳稳落坐河旁参天大树精壮树枝上,小脚晃悠打趣数着节拍。常闻燕洵很擅长吹奏着筚篥,声声入耳已有猜测结果。
女子黑睫上下翕动,听得入神不由眼眸弯弯爽朗俏皮轻笑出声,吹奏声随之戛然而止,愣了少顷。
“你怎么不吹了呀我喜欢听你吹筚篥。”
她一步跃下大叔微屈身探花,指尖稍作用力折断脆弱茎部,藏匿进袖口处小巧口袋,唇角不着声色漾起浅淡笑意,并合折扇五指握住扇柄,扇柄轻叩掌心。
“吹的不好,让你见笑了。”燕洵回过神邀她同坐,坐在河边木板桥上把弄着掌中筚篥,仿佛能够看见往时父亲教自己吹奏的场景,一时神往勾唇轻笑。“以前小时候父亲经常教我吹筚篥,虽说是军中乐器但也算的悦耳的。”
苏独微抬手撑着脑袋偏偏头,手指轻转茎跟打量着这山茶玫红花瓣簇拥着蕊心,道:“以前在秘府我们很少能够面见老侯爷,大半年才能盼他来一回生怕我们成了弃子。当时我在秘府锋芒毕露被别的谍者孤立,也就唯有老侯爷敢信我用我,让我来辅佐你。”
“这些年来了幸得有你燕北秘府势力辅佐,也没让我吃太多闷亏。”燕洵淡笑着望向身旁的苏独微,“好在有你。”
“秘府谍者手中鲜血已满葬送多少人命呐。”女子低眉浅笑看着自己的掌心和布满老茧的手指,“只有你还需要我,我便会留下来。”
许青衫从树后走来躬身在苏独微耳边嘀咕了两句。
苏独微点点头示意让其先退下,起身捋捋长衫道:“元嵩皇子领了十几个残兵已经驻扎美林关了。”
燕洵反应平平只是点了点头,指尖落下筚篥孔上自顾自地吹奏着,允了她离开。
骄阳已经被润成了红色,数不清的光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暖气息,透过窗帘照进室内。斑驳的光影只是偶尔在窗外的树叶摆动时才肯挪挪身子,慵懒至极。
苏独微淡白长衫上绣满枝丫和花朵衬得皮肤愈发雪白。梳着平日里的发型笑靥如花坐在梳妆台前,身后许青衫轻轻拿起梳子,温柔地为自己梳着乌黑秀发。
屈指捻动韧柔弦音,灵动谙调音徵自出。一阵弦声好,人间解愠风。
“你找我?”程鸢并未请礼便径直走入苏独微的营帐中,自顾自理理便服褶皱。
“元嵩领了几十个人驻扎美林关,你带几个身手好的随我一同去。”苏独微指尖轻拨琴弦流出天籁之音,低眉注视琴弦沉醉其中。“他跟楚乔是挚友,和楚乔有关的人都得死。。”
程鸢半倚椅背仰颚看着苏独微,道:“你还真狠心。”
“彼此彼此。”苏独微指尖微勾琴弦一瞬间崩断,沉闷断弦声如刀锋一般锐利割伤苏独微的手指。
既然杀不了楚乔,就拿她身边的人开刀吧。
冬日寒风刺骨凌冽夹杂漫天白雪席卷,打在人□□在外的肌肤上,仿佛锋利刀片肆意划掠。微微侧颜抬眸望向栏外皑皑白雪,脖颈配合头颅艰难机械右偏发出闷响。眸光定定落在无边白雪中。
苏独微一袭轻薄白衣站在雪地里隐在白茫茫的一片之中,半晌颤抖着身子将胳膊勉强抬起,摊开布满疮痍的掌心,垂眸望着雪片掠过肌肤,想象它划过时留下的轻微刺痛,垂头看着早已感受不到疼痛的身躯,唇角上牵勉强勾出弧度,握紧长刀步入树林中和程鸢分头行动。
程鸢光明正大地步入前庭刺杀却不料中了宇文玥的陷阱,被往生营的杀手重重包围,最后被宇文玥一箭射中落荒而逃。
苏独微从树林进了□□翻墙进入,却想不到早有人在等着自己走进这瓮中等自己自投罗网。
“公子果然神机妙算,果真是你。”
月七一身乌色玄衣覆体简束高发轻垂如狼毫笔下泼墨挥洒,拿捏距离负手立人身后微扬下颚,手持长剑刃上沾染飞雪。
苏独微转头凝视着月七,嘴角扬起一抹笑意,鹿眸紧盯着那眉头紧锁的人走近自己,她没有后退半步也没有抽出长刀对峙,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步步逼近着。
“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此后不复相见吗?”待人言语道断涣散眸光重敛,她自嘲般轻笑两声,“我忘了,宇文玥跟元嵩来取代燕洵你当然在这儿。”
月七驻足停步近的可以看清苏独微已然清瘦不少的面孔身躯,可以看清她近日来脸色苍白憔悴不堪,燕北贫苦寒凉风水不养人她自然就清减不少了。
“你就不打算回心转意么?”月七柔声指纹着,眸光泛滥。
“我还有回头的机会么?”苏独微勾唇苦笑,笑意酸涩,“我早就跟你说过了...”
月七扶住苏独微消瘦手臂掌心微屈暗暗使力,苏独微身子下意识紧绷起来目光露出危险神情警惕着周遭。
“独微,“如果战乱真的停止了,我会把你牵强的托词,当做拒绝我的真正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