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滚滚,历经劫难,我只想你可以好好的。
城郊的简陋佛寺一片空荡变得寂静,明纸窗被冷风吹得呼呼响挡不住寒风透入,主堂此刻少了礼佛之人们的低吟金刚经声令人心安不少。
及腰长发别上几朵淡色的海棠花,三千青丝垂落后背挡着伤口,碧烟水色罗裙更显其脸色苍白毫无血色,长衫绣着孤寂冷傲的梨花,苏独微嘴角噙着疏离淡漠的浅笑点头向前端住持致意寻得一偏僻位置落座,望着巨大佛像思无言生出很多疑问,将朱红色佛珠将其纳入温热掌心垂首盯其神游
转头回眸突然发现住持一脸慈爱笑容已在身旁,敛神道好内向性子只能任由气氛低沉,慢慢游刃有余地回答反问打开话匣子。
“大师,你说如何做才能让人得到救赎...”苏独微素手合十朝住持微微倾身虔诚请礼。
一身红袈裟手持檀木佛珠住持和尚道:“阿弥陀佛,应当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
冰湖又结了一层厚冰,这场大战勉强告一段落了。
苏独微在燕王府昏睡了一天一夜才算控制住伤势,而在苏独微昏迷不醒的一天里燕洵一步都没有离开过,一直守在苏独微的床榻边亲力亲为照顾着她。
燕洵紧紧握着苏独微的手,那双布满伤口茧子的手覆上燕洵手掌温度和鲜血未凝的腥味,女子躺在榻上脸色惨白朱唇亦是发紫的,原本极好看的姣好面容被憔悴伤病取代。
“独微,是我醒的太迟让你受了这么多伤。”燕洵的唇落在苏独微的手背上,眼角滑落的清泪滴在其皓腕上,熬红的眼睛布上一层湿润水雾朦胧了眼中血丝,“是我清醒的太迟,让你因我受伤让你一次次以身犯险。”
榻上的女子睡的还算安稳眉心微蹙薄唇染上淡淡憔悴,燕洵指腹覆在苏独微眉间替她将紧蹙眉心舒展,他难得言语温柔如水神情带着暖意看着榻上人,替她掖好被角叹了声:“独微,我不会让你再受伤了,再不会了。”
门被缓缓推开,阿精朝燕洵拱了拱手道:“殿下,有要事禀告。”
燕洵抬手以袖口擦拭眼泪吸吸鼻子缓和情绪,起身离开时仍不忘看看苏独微这才安心离去。
木门关上咿呀作响,榻上人知燕洵离开也随之睁开了眼,苏独微目光呆滞望着眼前月光纱帐耳畔似回响着方才燕洵的话,她勾了勾唇自嘲笑笑合眸溢出清泪两行淌湿枕头。
苏独微撑起身子昂首抬眸凝视房中摆设,嘴角扬起丝缕苦笑决然充荡内心,晶莹泪滴盈满眼眶,泛红眼角衬的可怜,泪珠滑落滴于青衫,薄唇瓣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些许声音,如鲠在喉。
房中红烛摇曳,给这清冷房间徒留一份凄婉,苏独微低沉失望由心传来,心中固然疼痛难挨但却深知早已回不去了,她固执地相信终有一天自己会取代楚乔成为燕洵心中最得力的人,
三年里的执念在这一刻终是放下了,她羡慕过楚乔,羡慕过元淳,却唯独没有羡慕过自己。她多想在燕洵身旁弯眸浅笑的是她,多想日夜陪伴在燕洵身边的是她,可是事与愿违,苏独微这一生,都在为这份不存在的执念而活着,是时候该丢弃了。
苏独微倾身扯过衣架上的衣衫穿上,扶着家具步步小心走到桌案上,素手执笔颤抖地洇墨落笔写下几个字。她半阖眼眸决然转身,一步一步伴着悔却不曾有怨脚步一滞,蓦然回首,唇角牵起一丝弧度,笑意苦涩,推开门离开。
愿君安好,望君勿念。
红白绣花上襦紧裹腰腹绒领抚贴两颊,宽大白色绒毛大衣加身包住寒意,三千青丝自发旋而下飘于胸前,柔黑长发半隐其中几缕碎发覆盖前额,冷白襦裙包裹双腿盘坐于土坡之上,瞳眸神秘又冷冽,耳畔寂静微风忽地泛起一丝颤意,小巧指尖缓缓攀上左颊,丹唇微启:“燕洵,我走了,希望你一切都好,也不知道你是否还会时不时地想我。”
许青衫站在苏独微身后望着其身影心中不由惋惜,她目睹过苏独微在秘府中受尽折磨艰难那不服输的眼神,也见过刀剑刺破她皮肤淌着鲜血仍不皱眉头的神情,但却从未见过苏独微这般憔悴不堪眼神空若无物。
“姑娘,我们的人已经将月七公子安排妥当了,他伤得很重我已经去找城里最好的大夫。”
苏独微点了点头又问:“找人去寻楚乔和宇文玥了么?”
“已经派人顺着湖流去找了。”许青衫有些犹豫,微怔几秒才开口,“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苏独微扶着身旁枯树起身拍拍衣衫上的泥土灰尘道:“去找月七。”
月色清冷,倾洒而下斑驳成影。
耳畔传来推门声,房中大夫微微侧颜寻声望去,苏独微站在门口处素手自红色披风中探出紧紧压着衣襟,漆黑的眸静静望过来望不清人鸦睫下眸底掩藏着的情绪,女子颤抖启唇,干燥唇瓣摩挲出细细血珠,染在唇间愈发诡异。
“他怎么样了..”
“独微...”
榻上男子喉咙滚动,音色沙哑恍若垂死之人。
寒风乍起,吹落人发顶披风红帽,墨发披散衣袂飞扬,露出披风下布满尘灰的金丝红绣鞋,苏独微胸腔处却隐隐作痛。女子拧眉望着人榻上人而来于床榻前停下面无表情地垂眸视线终落在他身上,忽的唇畔略勾,似是嘲讽。
“想死么?”
月七艰难抬手想要拉住人衣角,薄唇紧抿垂头无奈使不上力缓缓收回伸至半空的手,忽的指尖一凉被人死死握住,抬眸间苏独微半蹲在身前,漆黑瞳孔仍是波澜不惊,唇畔也是不曾含笑,只望过来时眸光漠然落在月七脸上,旋即又别过脸望向另一侧,唇瓣翁动间少女清冷铃音入耳。
“月七,我们之间的帐还没有算清,你不许死。”
月七仰头抬眸望向她,放任了情愫肆意疯长,眸底盛满的柔情一如既往,他僵硬地控制自己身躯颔首启唇,发出的声音嘶哑而许下的誓言却无比坚定。
“好。我...不死。”
......
燕北的雨总是下的猝不及防,屋外的大雨哗啦啦的落在地面上,本就不大喜欢阴雨连绵的长沙,窗外的雨声更显得刺耳,略带烦躁在堂内来回踱步。
“你们就是这么看人了么!”燕洵将桌案上的茶盏狠狠摔在地上瞬间支离破碎,白瓷碎片落在地上散落一地,狼眸中带着狠狠肃杀看着堂内跪着的侍从,“连一个病人都看不住本王要你们有何用!”
燕洵发这么大的脾气倒是少见的,跪着的侍从大气不敢喘深深埋头听训,身旁阿精见状只好开解道:“殿下,虽然秘府不再是苏姑娘麾下,但是秘府谍者都很听服苏姑娘,想必是他们听命帮苏姑娘离开,兴许不会有事的。”
“独微的伤尚未养好,现下外面正在打仗很不安分,她若是出了事该如何!”燕洵提着声音冲阿精吼了句,目光微滞看着门外阴雨连绵失重跌坐在身后木凳上,心如乱麻担心着苏独微的安危。“马上派人去找!”
“殿下!”阿精朝燕洵单膝跪着恳求,“元彻大军就要强攻我燕北了,实在不宜动用人力啊!何况苏姑娘想要躲我们又怎么可能轻易找到她!”
“你要让本王眼睁睁看着独微离我而去么!”燕洵手指紧攥那张纸条捏成纸团握于掌心紧握成拳重重锤在桌案上,内心所有不安担忧难以发泄,剑眉紧蹙难忍泪光。
独微,你让我不找你,那我该怎么办?没有你,我还怎么打江山。
当春间三四月,微风轻轻如同细纱拂面。
月七被重伤了几刀虽未伤到肺腑但也伤到筋骨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总之再是多武功高强这三个月怕是都动不了手了。
入夜三分而后府内已清净,墨色晕染半边天色未见一丝月光。
女子葱白指尖划过透明酒坛单手托起送至嘴畔,扬头张开唇瓣冰凉液体顺势滑入充斥口腔伴随几滴液体顺唇角滑落,抬手擦去嘴角残留酒液又猛灌几口让酒精逐渐麻痹神经,眼角泪珠剔透滑落。
苏独微回眸望了望身后木屋烛影晃动,百感交集。
这三年如白驹过隙一晃就过去了,她三年来做的许多事都在为了所谓的使命,她的感情她的爱恨都在被使命所牵动着,苏独微心里一直清楚得很,从第一眼就知道她已经跑不掉了。
无论是燕洵还是月七,她都输得一败涂地。
她欠月七的她会偿还,至于燕洵,她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苏独微轻叹而蹙眉摩挲着手臂,起身披过素白袖衫稍而挽过肘部,步入房内从而略过床帐边上垂落流苏却而点缀这素色帘帐,看着榻上男子睡得安稳心也定了不少。
夜中只闻自个脚下轻声漫步过廊外,廊道只剩残留的一丝入夜后的寒气直逼心头,苏独收敛不稳神色欠身低眸扫过廊道每处,忽而今春夜色入目却失了往日的生机。
苏独微捧起地上的盆海棠已修剪得具有雏形煞是好看,地上满是散落的初长花瓣,几日过后便可摆到那前堂去和那几盆绿萝搭上色。闻着那熟悉脚步声也停下手中的剪子,蹙眉抬眸望向那来人。
“你怎么起身了?”
那人正是月七,他走到前堂门槛前便停下脚步无再深入之意。
“见你还未休息便想来看看。”
苏独微心倏忽一疼,低眸微长睫毛淹没一切目光往眼睑处洒下一片阴影。
“我没事,等会便休息了。”
“你怎么从燕北秘府出来了?”
苏独微轻叹气阖眸望了眼门槛上的人无心回答:“我不想再过睡不安稳的日子了,索性就逃出来,何况以我的身手燕北的人想抓我又谈何容易呢?”
“你的伤...”月七向前了几步目光停在她长发遮住的后背,“好点了?”
“程鸢那刀刺的不深所以没什么大碍了。”苏独微放下手中的金剪子抬眸看了看月七,“倒是你伤势未好更深露重的怎的就出来了?”
月七捋捋衣衫坐下看着苏独微清瘦脸颊道:“你瘦了不少。”
苏独微素指拂过自己脸颊笑道:“是么,估计是吧。”她陪笑几声有意躲开他的眼神,微怔顷刻将那盆海棠归置好,“早些休息吧。”
月七抬手拉住苏独微的手腕,轻声咳了几声忍着咳嗽怕扯到伤口,道:“独微,你那日那番话可是真的?”
“当然。”苏独微声音很轻,并没有挣开月七的手。
月七释然笑笑手上的劲儿缓缓松去自然垂落,抬眸仰望着眼前女子薄唇扬笑。
“很奇怪,我居然忘不了你,哪怕你居心叵测别有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