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公馆。
何绍兴与何煜东一进门,宋霈钦便热情地迎了上去。
“何兄啊,怎么来了也不事先知会一声?我正准备出门呢。”宋霈钦像招待贵客一样地陪着笑,“来来来,快请上座。”
三人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后,佣人便很自觉地上了茶。
“宋兄,今日我不请自来,没有打扰到你吧。”何绍兴笑着说。
宋霈钦连连摆手:“何兄真是客套了!好兄弟来拜访我求之不得呢,再大的事儿也得先推到一边儿去。”
何绍兴看着他,目光之中透出几分忧虑,有些难以启齿地说:“宋兄啊,我今日来是有事求你,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你我兄弟一场,尽管开门见山,不必客气。”宋霈钦说话间饮了一口清茶。虽然态度诚恳,但从他的语气中何煜东还是听出了一些虚伪。
何绍兴端起桌上的白瓷茶碗,缓缓地抿了一口,思索了片刻,才难为情地开口道:“宋兄,你应该已经听说了吧,何家的企业最近资金周转不灵,部分工厂又亏损,现在就靠吃老本儿维持……所以我想,宋兄能不能先借些钱给我,等何家度过了经济危机就连本带利还你。”
宋霈钦的脸上立即露出了为难的神情,装腔作势地说道:“何兄啊,不是兄弟我不想帮你。我们同是生意人,就知道现在的买卖不好做啊。市场不景气,社会又乱,听说马上就要打仗了,这一打仗军资军饷耗费大,政府供不上了不还得从我们这些华商资本家身上挤吗?不瞒你说,宋家的产业也大不如前咯!”
听了宋霈钦的一连串的哭苦哭穷,何绍兴沉默了,还想说些什么最终没有说出口。
“宋伯伯,我知道您也有您的难处,可何家现在真的已经到了举步维艰的程度。何家是靠日化起家的,经过多年打拼,在上海滩的日化产业里独霸一方,常年不倒,可自从宋伯伯联合德国商人把国外新的技术引入上海后,何家传统的日化产业便受到了重创,逐年直线下滑。当年我父亲花费很大的精力才拿到了德国新技术的代理权,可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双方快要签约的时候,德国商人突然反悔,选择与从不涉及日化产业的宋家签约……这其中的缘由我想宋伯伯心知肚明。之前我自愿送去山本家的那颗天价夜明珠我和父亲看在何宋两家交好的份儿上就不用宋伯伯承情了,只是现在外界所有人都知道何宋两家交好,何家遭遇危机,我想宋伯伯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吧。”何煜东冲宋霈钦文雅地微笑,语气礼貌,话中却透出的浅显的含义。
听了他的这番话,宋霈钦的神情微顿,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似乎又有几分尴尬,两家表面上交好,他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又把旧账旧事扯出来重提,若是再不帮倒显得他这人薄情寡义了。
宋霈钦对着何煜东干笑了两声说道:“煜东啊,瞧你说的,好像宋伯伯铁石心肠,不会帮你们似的。宋家确实是大不如前了,可你们何家与宋家是世交,我与你父亲虽然没有拜过把子,但和把兄弟没啥区别。宋家就是再困难,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何家落难不管的。”
何绍兴客气道:“宋兄,犬子年纪尚轻不懂事,说话口无遮拦,难免失了分寸,你可千万别介怀。宋兄如果真觉得为难,不必勉强,我再另想办法。”
宋霈钦笑道:“煜东说得对,何家落难宋家理应出来帮一把。何兄不用客气了,需要多少尽管开口吧,我一定尽力而为。”
还没等何绍兴开口,何煜东便急忙说:“至少需要三十五万。”
听了这个数字,宋霈钦原本陪笑的老脸顿时沉了下来,浓密的眉毛微蹙,声音有些严肃:“这恐怕……何兄啊,现在宋家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你一下借这么多钱……怕是兄弟我承担不起啊……”
“宋兄,你别听犬子瞎说,在你的能力范围之内,你借多少都可以。”何绍兴说。
宋霈钦低头饮了一口茶,盯着他们父子俩轻声说:“我最多借十万。”
十万。何煜东听到这个数字有些揪心,十万对于拯救何家来说也太少了些,简直就是拿一块儿小破布去补天大的洞,这对于他们来说是远远不够的。而宋霈钦的生意现在明明做得红红火火,蒸蒸日上,和山本家结了友后在上海滩的财力和地位比之前更胜,稳坐华商巨头之位,却在他们面前哭穷哭苦,一个子儿也不想帮。
这就是现实,这就是商场上的残酷无情。何煜东有些信了父亲的话,生意场上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可是十万也总比一分没有要强得多,就在何绍兴准备顺势接受的时候,一直站在二楼的楼梯口上偷听这一切的叶沁茹“噔噔噔”地跑了下来。
“姑夫,你也太不厚道了吧!”叶沁茹也不顾及宋霈钦的颜面,冲过去就是一声斥责。
“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快回闺房去!别掺和长辈的事!”宋霈钦的心情本来就不好,叶沁茹又偏偏撞上了枪口,逮着她就是一顿怒声发泄。
叶沁茹任性地跺了跺脚,气愤地指着宋霈钦就是一阵责怨:“你还有没有良心了?东哥哥为了你和山本家结友的私心,把天价夜明珠白白赠给了山本大辅,现在他们只是来问你借些钱,你竟然这么无情!我们家哪有你说得那么落魄?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们家现在实际的经济情况!”
“你……我看是我把你惯坏了!惯出了你的大逆不道!竟敢这么跟我讲话!”宋霈钦气得面红耳赤,站起身立即给了叶沁茹一个响亮的耳光。
“宋伯伯!稍安勿躁!”何煜东见势急忙挡在叶沁茹的面前。
“是啊,宋兄,令嫒的身体才刚刚恢复,你就别对她动怒了。”何绍兴也站起来好言相劝道。
宋霈钦指着她的鼻子,咬牙切齿地说:“她爹娘死得早,五岁时她就来到了宋家,我没女儿就一直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多年来把她惯出了刁蛮任性的坏毛病,一个未出阁千金小姐,竟然整天不是在外头惹是生非,就是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再不把她嫁出去我迟早得被她气死!”
面对着宋霈钦的指责,叶沁茹倔强地瞪大了眼睛,内心的怒火在熊熊燃烧,她顾不上脸颊传来的疼痛,扯着嗓门儿朝宋霈钦怒吼道:“你就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你逼死了二姑妈,又逼疯了三姑妈,这些年来你之所以宠爱我,是因为你对二姑妈有愧!而我是她的亲侄女!我曾以为你是真的疼爱我,可没想到你竟然为了自己的私欲强迫我嫁给山本俊一,从那时候起我就明白了自己在你心里的分量!我就知道你只是把我当做交易品!告诉你,我恨你!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对二姑妈所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