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一共有三个人过来,老张听出。
他将03步枪用右手单手持枪,左手轻轻取下左肩后挂着的双管猎枪。这把猎枪原本没有枪托,前几年老张自己用铁片和铁管加装了长约半米的金属枪托,此时他左手单手持枪,枪托用左边手臂和身体夹住,正好可以平端。
与此同时,从他身后传来手枪扣下击锤的轻微响动。
高副台长右手搭在他右肩,手里持手枪,左手掌轻拍他的背后,示意:身后安全,我们协同进攻。这是部队里自创的战斗动作,老张马上就懂了。
他同时也确定了,高副台长此人,以前也是个军人。
一种安心感出现在他胸中。
非常奇特的感觉,自退役后,他有很多年没有过配合作战的体会了。
老张轻轻点一下头。
脚步声急速逼近。三个统一身穿沙黄色背心和外套的年轻土匪飞快地冲进食堂正门。他们三人整齐划一地将ak步枪平举在腰间,仿佛全都受过统一的训练。
但是他们在进门的一瞬间,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躲在门侧的老张和高副台长。
这一致命疏忽,决定了接下来半秒钟时间内,这三个年轻人的死亡命运。
决定开火的那一瞬间,老张分明看出,这三个因饥饿而精瘦的年轻土匪,眼神里充斥着的是掠夺食物的欲望。
——他们必然是在某个训练有素、组织严密的武装匪徒集团里生活。老张以前听人提到过,这类匪徒集团战斗力极强,嗜杀成性,手段异常残忍,执行掠夺和杀戮任务时好像蝗虫一般可怕,而在分配战利品时又像沙漠蚂蚁一样等级森严,只有中上层领导者才有权利悠闲享受战利品。而像这三个孩子一样年龄的年轻人,只能冲在最前面,饿着肚子替上级抢食、抢女人,然后自己慢慢排队等候上面人的施舍。
是这座食堂要了这三人的命。这三个孩子浑身精瘦,老张明白,他们已经饿得太久太久,且他们平时看惯了周围人大吃大喝那些抢掠来的资源,大肆蹂躏那些抢夺来的女平民,他们心中早就被动物一般的低级欲望占领和控制了。
他们三人一心只想着冲进来大吃一顿。
开枪的瞬间,老张从他们脸上读出了对食品的渴望,对食堂已经被搬空的疑惑,以及……
……他们对自身处境所感到的惊慌和绝望。
临死前一刻,那三个年轻土匪终于意识到在他们身边近处出现的这个两个敌人、以及两人手中的三把枪。
在双手扣下扳机的那一刻,老张感觉到自己有一丝极其轻微的迟疑。同样的问题又一次从他脑中响起:
“何必要这样?”
但即便如此,他手中的步枪和猎枪,仍比高副台长的手枪要更早一步发射出子弹来。
三把枪的子弹分别射入三个土匪的脑骨中。
三具尸体倒地后,老张条件反射地用脚踢飞落在地板上的、刚刚粘上热乎乎鲜血的ak步枪。
凭借直觉,他低声对身后的高副台长说:“外面应该没人了。走后门绕出去。”
高副台长却答非所问地对他说道:“你耳朵没事吧?”
刚刚,高副台长的92手枪就在老张的右耳旁打响。换成一般人,此时耳朵早就聋了,什么都听不见。
而老张只是摇摇头,轻声说:“没事。”
“真不简单。”高副台长低声感叹道。
两人并不能确定大门外就没有别的土匪了,但凭刚才这段时间的观察,现在门外即使有敌人,也不会太多;而对两人自己来说,继续被困在食堂里却是极其不明智的。必须迅速离开,转移地方隐蔽。
老张冒着生命危险,做好了被射击的准备,跳到门的另一侧,一脚将正门的金属门板踢得关上。
门外并没有任何人开枪。
猜对了!现在正是转移的良机。
根本无需语言交流,老张和高副台长已经形成了身体的行动默契。他们蹲下身,互相瞄准不同的方向,迅速移动到后门附近。在高副台长捡起地上另一只03步枪之后,两人钻出后门。
在高副台长带领下,老张跟在他身后,沿一条只有管委会内部人员才熟悉的小路,绕了个弯,途径公共厕所,绕到一处楼梯口。楼梯口的墙面上有用红色颜料写的示意文字:“通往地面”。
只需沿着楼梯爬出去,就可以离开危机四伏的管委会大厦一层,进而逃出这个被土匪们突袭的所谓“保护区”了。老张这时候心里早已经做好了下一步的盘算:
“我的卡车还停在门口,是不是开着车出去?——不行。他们见到卡车更会冲过来抢。只能我自己先逃出去,等以后回头再想办法把回来把车开走。如果车子损失,那也没办法,只能认了。——干脆先跟高副台长提出来,让他替我照看一下车子。”
老张回头朝高副台长看过去。
高副台长此时已经猜到,这位卡车司机打算说什么。
“你就准备这么走了?这么逃走?”
老张刚要开口解释,猛然间,从远处的地面,传来一阵尖锐而熟悉的女性尖叫声。
他和高副台长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气。
这声音实在是想错过都难,因为它的主人之前多次的喊叫,老张和高副台长全都已经很熟悉了。
不是知雨,还能是谁?
高副台长低声说:“他们怎么去地面了?我不是让他们——”
“你们的那两个厨子可能叛变了。”
老张如此回答对方,然后压低身子,手持03步枪,快速沿楼梯朝上攀登。
楼梯间一楼的出口位于管委会大厦背面的大厅,那里是为城内居民提供办理各种手续的服务大厅。老张和高副队长走出楼梯间时,这大厅里一片昏暗,原本紧锁的铁闸门刚刚已被破坏,从外向内出现一个大豁口,此时正有两个同样穿黄色背心的消瘦土匪蹲坐在地上,不知道在大嚼着什么食物,连他们各自的步枪也都扔在脚边不管。
老张瞬间边决定好了杀敌策略,本能性地举起右手,五指并拢,朝那两个匪徒方向做出波浪一般的动作。
这是“暗杀敌人”的手势,高副队长马上就明白了。他掏出自己腰间的铁皮匕首,稍微想了一下,打算将匕首递给老张用;然而老张已经从自己右脚的破旧靴子的鞋帮里,抽出了一条有着闪亮金属光泽的金属片状物。
那是老张最看重的宝贝——用一片偶然得到的不锈钢铁片精心磨制成的不锈钢小刀。
不锈钢是只有“旧文明时代”才能大量制造的珍贵材料,而这支不锈钢刀子,老张多年来寸步不离身,甚至比枪支弹药和汽车更宝贵。
老张轻轻放下步枪,移动到右边那个匪徒身后,双手高举,蹲在原地不动。高副队长随即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在等自己也跟过去,暗杀掉旁边的另一个人。
高副队长手持匕首就位后,老张马上双手朝前扑,左手钳住匪徒的嘴巴和下巴一带,右手发力,将不锈钢刀插入对方颈部,手掌使劲,将刀刃在对方颈部扭转半圈,待到刀刃的刃口朝外后,再用力将不锈钢刀朝外直接切开对方的颈子。
年轻土匪的颈部冒出一阵“嗤嗤”的响声,大滩鲜血如射箭般喷向前方。与此同时,高副台长也已经无声地杀死了另一名土匪。
两个土匪毙命后,高副台长检查地面,才发现,这两个饥饿的年轻人,刚刚竟是抱着一小堆从服务大厅职员抽屉里搜出来的、已经过期发粘了的糖果在大嚼。
老张此时已经悄声沿铁门的豁口跨出了大厦外,躲入两辆报废货车后方。
而在货车前面的马路中间,女记者知雨那标志性的闷声尖叫,仍在不时传来,并且伴随着挣扎的声音,越来越远,像是有人在将她拖走。
高副台长也跟着出来。他趴到货车轮胎旁,视线穿越货车底盘,掏出口袋里一支小型圆筒望远镜,望见不远处的中山北路的马路中央,两个统一穿黄背心的武装匪徒正架着知雨, 往前方几辆武装车方向走去;在他们身旁,有十来个黄背心的匪徒正排成一道人列,朝一辆经过武装化改装的“全顺”厢式车的车厢里搬运许多水果和蔬菜箱子,以及十几块蓄电池,应该就是从周围的夜市摊点那里劫掠来的。
最怪异的是,那里还停有一辆用铁皮作装甲进行加固的油罐车,正发出“呜呜”的奇怪噪音,从车后油罐顶部,朝天上冒出四个铁皮圆管,好似烟囱一般。
“抽吸净化空气的‘偷气车’也来了?太嚣张了吧。”高副台长心想。
真是一群胆子极大的匪徒,恐怕今晚这场袭击早就经过了精心策划,甚至连中央保护区里的优质新鲜空气也不放过,要偷吸回去装罐后卖给有钱居民享用,或者高价出售给城外那些罹患呼吸系统疾病的晚期病人们。
像知雨这样的年轻姑娘落如果落到这种人手里……
他已不敢再往下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