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副台长带着大家走到公寓楼外的小吃店,恰好此时还没到下午人最多的时候,店里客人不多。大家走进小吃店内侧唯一的一个单独吃饭的小房间,高副台长让武装保安们自己到外面餐桌上买点东西吃。
看这群人这副来头,原本店内坐着的几个喝水闲聊的客人,纷纷吓得走了。
现在,高副台长,老张,知雨,嘉嘉,四个人单独坐在小房间里,门也关了起来。老张心想:高副台长一定是想要说些重要的、不宜外泄的话。
吩咐老板娘快速上了一些餐食和茶水之后,高副台长将自己随身的挎包放在桌边,开门见山道:
“我就跟你们直截了当地说了——我打算组织第二次针对‘绿洲’,也就是无霾区的考察行动。你们在座的三位,是我目前认为最合适的人选。”
知雨露出惊喜的神情,嘉嘉则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而老张却有些皱眉。
高副台长说:“首先容许我道个歉,刚刚有些吓到你们了,但是由此更加坚定了我的信心。就算我真的威胁你们,你,知雨,还有嘉嘉,你们也不会放弃。老张,就算我勒令你开枪,你也不会枪杀她俩。你们都是我要的人。谢谢你们。”
高副台长一脸真诚,老张感到,面前这位“诡计多端”的老兵,此时并没有在说谎。
“那么领导,我们什么时候出发?物资都准备好了吗?”知雨已经急不可耐地追问起来。
“知雨你别急,先喝口水,乖乖听好。”
高副台长自己喝了口茶,然后开始介绍道:
“首先我必须向你们明确一件事,这一次的调查团,虽然调查目的地和目标和上次完全一样:找到无霾区即可,但是这一回的调查任务,完全与管委会无关,更与电视台无关。从名义上说,这次调查,仅仅是你们个人的行为。容我在这里解释一下,为什么今天要给老张和知雨颁布所谓的‘驱逐令’——这是为了你们的安全,也是为了管委会的安全,更是为了保证这次行动能够顺利实施。”
“请先等一下,高副台长,”嘉嘉细声细语地问道:“难道说,您的意思是,这次的调查,还没有取得管委会领导们的同意?”
高副台长点点头,苦笑一声:
“确切地说,我压根就没有去征求他们的同意。
“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同意。我比你们都大,跟那帮老家伙打交道我有丰富的经验,那帮家伙……自己不愿意冒风险、担责任,任何有风险的决策都不愿意做出,但有朝一日真要是发现了什么好东西,他们肯定第一时间就将功劳归到自己身上。这一回,我们只要真的发现了无霾区,并说服管委会公开这个发现,那么可以尽管放心,他们一定会对我们的擅自行动不做追究。”
“反过来说,如果我们出了任何问题,管委会根本就不会管我们,他们压根就不会认我们,对吗?”知雨接着话茬说。高副台长点点头。
“进一步讲,如果这次行动危害到他们的利益,他们还很有可能要来找我们的麻烦。”老张接下去说。
“没错。”高副台长回道,“因此,我以各种理由和幌子,将你们两人以官方程序驱逐出了旧南京城。你们二位从此和旧南京城的管委会再无任何关系,你们的城内居民户口已经清空吊销,你们个人的官方记录我会想办法调出来保存好,管委会那边,任何人也无法再查到你们的情报。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假如有一天,这次秘密的调查行为被其他人察觉,不管他们是谁,是出于什么目的,他们也完全无法追究到你们头上,因为管委会那里已经没有关于你们俩的任何信息了。”
他注意到嘉嘉脸上有些不安的表情,马上跟着又说:“——啊,当然了,嘉嘉,过几天同样的驱逐程序我也会在你身上操作一遍。你的情况要好很多,年轻,外地移民,家里已经没人了,登记信息很少,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你也会和他俩一样。
接着高副台长补充说明道:
“驱逐你们,第一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第二也是为了管委会的安全。我们考虑,这一路上如果出现最坏的情况,也就是你们被土匪俘虏并逼供,你们可能会供出旧南京城和管委会的情况,土匪可能逼迫你们回城,并乘机攻入城内。但由于你们已经被驱逐,因此你们在正常情况下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进来了,只要申请入城,你们就会马上遭到逮捕。
“另外,恕我直言,知雨和小张,你们两位已经得罪了那么不得了的土匪集团首领,万一有一天因为你们俩的原因,管委会被他们追来寻仇,那我们就麻烦了。从这方面来说,对你俩开出驱逐令的理由,倒也不是完全冤枉你们。”
他面带坏笑地看着三个人,又加了一句:
“第三,我也是为了防止你们几个人意志不坚定、擅自放弃任务跑回来。我必须让你们没有退路,除了前进之外没有别的去处。即便别的城市允许你们入城,但当地的管委会也会立即查到你们几人的驱逐令信息,知道你们是被我们赶出来的,因此一定会找你们麻烦——所以一路上你们千万别想着躲在哪个外地城市里不动哦。”
“‘丢帽子过墙’是吗?您也太多虑了。”知雨显然很不满被高副台长这样怀疑。
“知雨,这方面我从来不会怀疑你。我是在跟他们两人说。”高副台长看看老张和嘉嘉的脸。“老张师傅不喜欢打打杀杀,喜欢安稳,而嘉嘉见过的世面实在太少,勇气欠佳。为了防止你们两人擅离职守,我必须出此下策,实在抱歉——不过说实话,你们自己心里也应该清楚,一个人如果不逼迫自己,那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达成自己的理想。”
“先等一下。”
听到这里,老张问高副台长:
“知雨和那位小姑娘,她们俩的理想是发现你们所谓的绿洲。但是我呢?我从来没有对你们所说的那个所谓无霾区表示过任何兴趣。您凭什么一定要拉我进来?就因为我擅长杀人?”
高副台长摇摇头。
他摘下自己左手手腕上那个表带有裂痕的电子表,放到老张面前的桌上。
“小张,我找你,不是因为你擅长杀人,而是因为你虽然擅长杀人却并不喜欢杀人。如果你是那种嗜血成性的典型老兵,你会有机会现在坐在我面前?我早就把你处决了。
“——不。你不喜欢杀人的感觉。你的杀人技巧是过去的暴力机器强加给你的。这些年来你的履历,我早调查的一清二楚。你杀掉的每一个人,都是不得不杀的人,你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自己和他人的财产才那样做。而在前几天,你是为了保护知雨、嘉嘉、我、以及其他很多人,才开枪杀人。你是一个值得我信任的老兵。
“另一方面,老张,你也有理由接受这次任务。难道你想继续这么漫无目的,每天冒着风沙反复走着来回的路线,搬箱子送箱子,耗尽一生的光阴?你难道就不想看看一个跟眼下我们的生活完全不同的世界?你难道不想找到一个世界,那里的人不需要为了一箱蔬菜、一袋玉米、一瓶水、一罐空气而动刀动枪、杀人越货,不需要跟你我现在眼前的世界一样?”
花言巧语。但是,老张心里不得不承认,高副台长说的这些花言巧语,的确很吸引人。
然而,这样的地方真的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