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消失了?怎么可能。”老张赶紧在身边找了一个阴暗的墙角,在确保自身隐蔽的前提下,循声查看。
脚步声正在他头顶上方慢慢移动。
原来这里是有一个楼梯。
他反应过来:这座旧校舍楼的楼道的两头,各有一个上下楼梯。
仔细再一听,那人一边咳嗽一边缓慢拖着鞋子,已经爬上了上面一层。
三楼,老张正打算去的地方。
从那人的咳嗽声中老张听出,对方是个男人,年龄不算年轻。
“趁他没反应过来之前把他干掉。”
在今天清晨这两个钟头的时间里,老张已经累计杀了有十条人命。虽然并不能说他是嗜血的杀人狂魔,但现在,他的内心多少已经有一些麻木了——
——管他是什么人呢,先杀了再说吧。
老张掂着脚,猫着腰,拿着不锈钢刀一路爬楼梯追踪上去。可惜,迟了一步,刚上三楼,他看到一个人影转身就拐进了三楼楼道前方的头一个房间门洞里。
三楼的房间也和楼下房间一样,门板和窗户全都不存,土匪们都是自己找来帆布、塑料布等物挡在门洞上。
楼道外,风沙依旧,不过天光更加透亮了一些。老张看看手表,已经早晨六点三十分了。
按道理,楼里面还活着的土匪,随时都会醒过来。
没时间拖了。老张将十字弓从肩上取下,准备冲进房间里直接偷袭那个男人。
然而他刚要掀开门帘,却马上又停下脚步,迟疑起来。
他听到门里面有一男一女两人的对话声音。
这房间里有两个人。或者说,至少有两个人。
如此一来,只能单发射击的十字弓就不够可靠了。
老张感到很烦恼:悄无声息的十字弓只能单发射击,第二发装填需要时间;小刀偷袭不存在单发双发的问题,却只能近距离展开攻击;自动步枪可以快速连续射击,散弹枪可以一次攻击多个敌人,但它们声音又太大了。
“就没有什么两全的办法了吗?”
他蹲在门口,心里回忆,当年在治安部队服役时候总是听战友们传说,某些地方的雇佣兵的枪仿佛有神力一般,开枪射击的时候没有任何声音。他怎么也想象不出,天底下怎能有那样的枪?那会是一种什么原理?
正烦闷时,屋内一男一女两个人一只在小声不停说着悄悄话,内容不断钻进老张耳朵里。
“那屋子年轻人都还没醒,也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在乱搞些什么别的东西。”那中年男人说。
一个中年女人回应他:“行了,不关你的事,就不要瞎关心了,现在这帮小畜生没有一个像样的,当心他们弄你。好好过咱们自己的日子。”
“咱们是想过自己的日子,但要是别人故意不让你过好日子呢?多长点心眼总是好的。反正如今我们家的人,在队里的威信是越来越低了。”
“好了好了又来了。再睡一会儿吧你。”中年女人劝说道。
中年男人深深叹了口气:
“我哪里能睡得着啊!老婆你还记得吗,前两天我告诉你的那个消息……”
“什么消息?”中年女人在被窝里翻来翻去,咕哝道。
“你忘了?不会吧。就是关于他们传说的那个‘绿洲’……”
“切,”中年女性对身边的男人不屑道:“又来了你,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
“你别不相信,就连城里面那些管委会的干部都说——”
“信又怎样,不信又怎样?无霾区,有怎样没有又怎样?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啊。就算真的有,在十万八千里以外,你觉得能轮得上我们去吗?我们这代人,这辈子就没有这个命。”
“一点不错,但是,”中年男性严肃地说:“我们这代人不行,可下一代人,小卢他们那代人,他们是有希望的,而且他们是肯定要去找的。你知道吗老婆,前几天去开会的时候,我亲眼看见,老卢和他女儿小卢就为这件事在吵,闹得不可开交。
“这就是‘代沟’啊!她老子对绿洲是半点兴趣也没有,只关心的是那个管委会派出的调查团有几个人、几把枪、几辆车、带了多少物资装备、带了多少钱。小卢呢?她想得更远,她居然提出来,说是要抢在城里人的调查团之前找到那片无霾区,并且说是要让游击队把根据地也搬到那里去。”
偷听到这里,门外的老张顷刻间茅塞顿开——
原来那个卢小姐要抓捕知雨,目的竟是这个?她想要抢先找到绿洲?
她要去绿洲干什么?
老张猜测,多半是没好事。不管无霾区是否有居民住在那里,一旦让狼头游击队这样的土匪集团占领,想必是会将那里的资源劫掠一空,并且长期霸占。
如此一来,即便调查团之后找到绿洲,也没有意义了——资源丰富、且被土匪们占领的绿洲,对于管委会和旧南京城里的居民来说,是很难进入的,更不要说殖民了。
更何况,从现在了解到的情况看,知道有无霾区存在的,已经不光是狼头游击队了。
“……不过这样也好。”老张转念一想:“如果那个卢小姐是为了绿洲的事而抓知雨的话,那么恐怕短时间之内,她不会伤害知雨,否则对她自己也一点好处都没有。”
他甚至想到,说不定这些土匪们自己也会组织起一个类似的调查团,押着知雨出去寻找无霾区。
“就算有一天那个小丫头当权,我也不会跟他们去搬什么家,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脖子都埋进黄土里去了,费那个事干嘛?”中年女性态度消极。
“没错,队里面年龄大的人都这么说,包括小卢她老子在内。卢司令这一辈子,拼来打去,为的就是当年跟他一起起家的那些兄弟们,还有兄弟们的家人能在城外安身立命;但是现在,年轻一代的兄弟,那些老兄弟们的后代们,包括卢司令他自己的女儿,已经不可能再理解我们这代人的想法了。他们迟早得飞。”中年男人说道。
“你的意思是,总有一天这个队伍要分家?”他老婆问她。
中年男人沉重地说:“我看,分家都算是好的了。搞不好,到最后,队伍里要出内讧,要打打杀杀,要见红,要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