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棚子里面肯定有人。”杨策心想。他担心儿子的安全,一路上不断伸手将儿子拽到自己身后。
多年战斗产生的直觉告诉他,老张冲向的那个棚子,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那个最让人担心的狼头游击队的女指挥官,那个姓卢的丫头,至今还没有出现。
虽然目前看起来,在那个神秘而凶残的名叫老张的战士攻击下,这处据点内的土匪已经全部被杀干净了,但是,那个姓卢的姑娘,与一般的土匪相比,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那是一个让人看了感觉非常不安的女土匪队长:数天前,杨策和儿子与她遭遇时,她原本可以下令所有几十名手下乱枪将自己和儿子射死,然而她却没有。她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明知道杨策父子俩几乎没有任何情报利用价值,却仍然将他们关押监禁,并且强行要求他们二人叛变正规执政机构,宣誓效忠狼头游击队,确切地说是宣誓效忠于她本人。
这又非常奇怪了。杨策在关押过程中,见过两个从旧南京城里跑出来的研究气象的小伙子,那两人主动投靠了卢小姐。这当然有理由,两个年轻人是知识阶层,对于土匪们来说是有价值的;可杨策和杨瀚父子俩,一个是退役多年、体能严重衰退的中老年人,一个是刚入伍没有几天、完全没有战斗能力和战斗经验的小孩子——卢小姐要他们这两人打算做什么?
而现在,就在自己据点已被攻破、游击队即将完全溃败的时刻,这位女指挥官居然失踪了。
就这段时间杨策的了解,卢小姐的性格,绝对绝对不可能临阵脱逃。
那么,现在她又到哪去了呢?
刚刚,那个老张在楼内大杀特杀的时候,她为什么不出现?为什么不来救自己的手下?
“根本没法理解这人在想什么。”
不祥的感觉越来越浓重。
杨策牵着儿子,快步跟随老张,随时准备应敌。
……
同一时间,老张已经率先冲进了帆布棚子内。
与他想象的几乎完全一致——
棚子内部中央,在由许多跟硕大粗壮的生锈钢管撑起的棚梁上,吊挂着一个女子。
——是知雨。
——她显然已经在这里被吊了很久,双臂双手已经完全无力,被她的体重拉得笔直,被吊挂在钢管梁上。
——她身上的衣物基本完整,虽明显被搜过身,但也没有被人用暴力撕扯衣服的痕迹;她身上各处也没有伤痕与血迹,但是一眼看去,她已经陷入极度疲劳之中,几近昏迷。
老张完全顾不得别的事,连步枪和猎枪也撇到了一边。他挥舞不锈钢刀,割断绳索。
知雨顺势往地面掉落,老张赶快将她抱进怀里。
“知雨——队长,队长!”他拼命摇晃着知雨的身体。
知雨双眼紧闭,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又或者是已经——
身后传来脚步声。
老张猛地回头,抓起一把枪指向身后。出于习惯,他抓起的仍是自己多年来惯用的猎枪。
原来是杨策进来了。杨策见到老张此状,赶紧放下枪口,并喊身后的杨瀚也放下枪。
“……这就是你要找的人?她没事吧?”杨策慢慢凑过来,小心地问老张。
老张没有理他,转脸继续拍打着知雨的面庞。
“你身上有水吗?给她浇上一点,刺激一下她的面部神经。”杨策出注意道。
“嗯……你说得对。”
老张这才稍微冷静一些下来。他此时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已经陷入了慌乱之中。这对于他这人来说,可算是很少见了。他从背包里掏出一只大瓶饮用水——从那两个叛逃的男知识分子房间里找到的——拧开盖子,泼洒到知雨脸上。
在此期间,杨策不忘时刻注意棚子门外的情况,并要求杨瀚持枪保持警惕。
从刚才开始,杨瀚就一直在注视知雨,他对棚内的这个陌生女子很好奇,但不敢不听从父亲的命令,只得转过头去,背对着众人,面朝门外执行警戒。
泼了大约半瓶水的样子,知雨发出突如其来的咳嗽,令众人都是一惊。
一些水刚刚已经淌进了知雨的嘴里,此时知雨猛烈咳嗽数声,将这些水都吐出来。老张扶着她坐起身,不断拍着她的背,劝她先喝几口水在说话。
乍醒过来的知雨抱着水瓶,一口气将半瓶水全部喝光,连喘好几口气,连嗓音都变得粗糙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之后,她看着老张,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老张师傅,我没有……没有招……我什么都没有告诉她!”
她哭泣着说道,随即扑进老张怀里,双肩耸动,浑身颤抖,状貌万分惹人怜悯。
老张点点头,拍拍她的肩,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要不要告诉她,其实那些土匪们已经知道了有关“绿洲”的情报了呢?此时老张决定,暂时还是瞒着她比较好。
绿洲,无霾区,情报,这些东西都可以往后放放。现在最重要的是人没有事。
“我们走吧。”老张扶起几乎无法动弹的知雨,发现她脚踝上也绑着绳子,双手又不方便动,于是犹豫片刻,对杨策说:“老兵,帮我一个忙,我手里有把刀,你帮我把她脚上的绳子切开。”
“叫我老杨就行。——哦,真是把好刀,是不锈钢的吧?”杨策接过不锈钢刀,看了两眼,随即蹲下身给知雨解开了脚上的绳索。“你负责搬运她,掩护的事情交给我。”他对老张说道。
“好吧。”老张眼下只能同意。几番折腾后,老张采用双臂横抱的姿势,将知雨抱起在胸前,让杨策在自己面前开路,杨瀚跟在自己身后,自己与知雨躲在队列中间,准备迅速离开此地。
在当时,老张心中也曾有过疑惑——为什么那个叫卢小姐的指挥官,到现在都还没出现?难道她已经逃走了,不在这里了?
抱着知雨走向前方楼梯道的门口的时候,老张想到这里,马上又想到:壁虎号的位置停在哪里了?他记得来的时候还是子夜凌晨时分。
“车子停的地方是……妈的,为什么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朝前又走了几步,渐渐地,那道门近了——
老张想起了壁虎号停车的位置。
这样就好办了——确认逃离的位置,用最快速度下楼,冲向壁虎号,开车,离开,回到主城区安全的地方,一切就结束了。
——才不会这么简单!!!
“我x他妈的——”
老张身前的杨策,这时突然怒骂一句。
“老张,那个门——”
老张已经看到了。
他们来的时候,还大敞着的铁门,此时已经关上了。
不仅关上了,而且,已经被人用链条锁缠起来,锁了个严严实实。
与此同时,所有人都听到,身后的那个棚子位置,传出一声重重的“砰”地一声响……
……是某个人从高处,跳落到地上,靴子落在天台地面上所发出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