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小姐徒手掷出的弩箭飞速射向知雨的那一刹那,老张心中犹如腾起一团辛辣滚烫的烈焰。
焦急、担忧、愤怒,全部在他胸中熔炼成为一团火。
他压榨尽自己浑身的全部力气,再不顾全身每一处关节、肌肉的疼痛,更不顾脑中时刻在沸腾着的眩晕,甚至忍住一股强烈的呕吐感……
他手脚并用,开始朝知雨的方向爬去。
他决不允许知雨受伤害。
当然,以老张此时的体力,是绝无可能快过卢小姐所掷出的弩箭的。
……那支箭现在的飞行时速,已然比十字弓射出的速度还要更快。
然而对于卢小姐来说甚为可惜的是,这支箭偏了。
知雨射中了她的肩部,这对她造成的伤害,令她的投掷准心出现偏移——
——弩箭没有朝知雨的额头飞行,而是轨道稍稍偏离,击中了知雨手里的、老张的那支双管猎枪。
火花飞溅,尖锐的金属噪音爆响。
弩箭沿着枪管,戳穿了猎枪的枪身,巨大的动能令猎枪从知雨手里脱出,连箭带枪,整体深深钉进知雨身后肩旁的那堵水泥墙里。
而知雨的双手,也由于弩箭的巨大冲击力,被猎枪枪身摩擦得豁开两道伤口,鲜血顿时流淌下来。
疼痛难忍的知雨忍不住高叫一声。
这声音被老张听到,他感到自己心里也剧烈疼痛起来。
胸中的怒火,被熔炼成一股巨大的杀意——
“呃啊啊啊啊————”
攻击过知雨之后,再度受伤的卢小姐被激得开始吼叫起来,嘴巴大张,两颗犬齿从唇后翘出,一对细长的眼睛瞪得浑圆,对准面前的杨瀚,露出如妖怪一般的狰狞凶光。
此时,杨瀚已经转头看到了她。
她与杨瀚此刻已经相距不到一米。
她拔起右拳,攒足全部力气,瞄准杨瀚的额头。
如果这一击打中,杨瀚必死——拳头甚至可能会直接贯穿杨瀚的脑袋。
……
“瀚子,不可以!!!”
……
已经快要爬行到知雨身边的老张,浑身早被痛苦和疲劳逼出的汗水沾得衣衫透湿。他听到了杨策的嚎叫,遥望向那个方向。
他看见卢小姐的拳头即将击中杨瀚的头部。
而杨瀚,却已经将自己的头偏向一边,同时右手掌心里握着什么东西,正深深地戳进了卢小姐的右拳之中。
——卢小姐的出拳力量太大,当她发现杨瀚避过自己、并将手中那枚利器戳向自己拳头的时候,尽管瞬间她收起了出拳速度,但冲击力还是太过于猛烈……
那枚利器直接从她右手中指与无名指之间的指缝中插进她的手掌内……
并因为她出拳的巨大力道,而顺势沿着手掌一路切下……
利器的刃口,劈开了她的手背,顺着她的手臂方向,一路切开她的手腕、小臂、手肘,一直切到她右大臂的中间,才渐渐停下。
然后杨瀚迅速抽回自己的手。
利刃原路返回。
卢小姐的整条右臂,犹如一根被纵向劈烂的储水管道,像喷泉一般喷洒出巨量的血液;这些血液沿着利刃的回撤轨迹,呈弧形挥洒到天空之中,好似一条血液做成的彩虹,横跨天际。
换做一般人,此时就算不当场因失血过多而死,至少也会因为剧痛而整个身体瘫倒下来。
但卢小姐并未如此。
她的右臂已经通红一片,无力地垂落下来;但是,她的左臂仍然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腰边,在那里,挂着她自己的黑色长刀。
只要这刀一出鞘,并单臂一挥,想必杨瀚整个人都会被刀刃当场劈成两截。
她的手已经握住了刀柄——
但是她犹豫了。
两秒钟,她都没有下决心真的抽出那把刀。
之后,她再也没有机会抽刀了。
从知雨所在的方向,正朝她身上射来一长串的ak步枪的子弹。
老张,已经爬到了知雨的身边,并从知雨腿部摸起了原本属于杨瀚的那把akm。
他摇摇缓缓地挺起身,手肘架在知雨的肩上,借助知雨的支撑,瞄准了卢小姐的身体,用力扣下扳机。
仓促之间的连发射击,使得这几枪的准头很差。
但是,仍有两颗子弹击中了卢小姐腰边左侧的长刀刀鞘,并将刀身打歪。
另有两颗子弹,分别擦伤了卢小姐的左肩上方,以及左边面颊的颧骨顶端。
欲下杀手的卢小姐,动作又一次停顿下来。
而杨瀚已经准备再次攻击了。
他双手握住手里的利刃,狠狠刺进了卢小姐的腰部左侧。
女土匪首领整个人不由得身体一软。
然后杨瀚用一种极其丑陋、像是根本没有经过训练的出拳姿势,横着右臂,挥向卢小姐的左肾部位。
非常丑陋的一拳……
……只一发就将卢小姐横着打飞了出去。
老张看到,卢小姐甚至来不及哼一声,身体就侧着被打飞,最终越过一旁的天台边缘,整个人就这么摔下了楼。
两秒钟之后,从楼下传来人的躯体重重砸在地面上所发出的声响。
然后,耳旁的一切,就这么突兀地全部变得安静下来。
就好像一场漫长的噩梦突然自然醒了一样。
只剩下满天的沙尘在继续飞舞,并在众人耳边发出永不停歇的“呼呼”声。
老张全身瘫软,斜靠在身后的水泥墙上,身旁,同样精疲力竭的知雨,脑袋斜靠在他的肩头,出神地望着天上那些四散飞舞着的沙尘。
喘息良久之后,老张终于又恢复了一些精神。他一下子想到知雨的双手受伤了。
“你的手怎么样了?……我身上有绷带……”他抖动着撑起身体。
“没事,伤不大。”知雨对他说,声音发软。但老张还是从腰包里摸出了一团绷带,抖着手替知雨掌心的擦伤包扎了一番。
随后,他拿起手边那支步枪,拄着枪口,像用拐杖一样撑住自己的身体,一瘸一拐地走向前方。
在那里,同样精疲力竭的杨瀚已经陷入昏迷之中,他的父亲,那个老兵,正用坐在地上抱着他,同时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儿子。
在他儿子垂下的手边,有一把小刀落在地上。那是老张的那把不锈钢小刀,上面沾满了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