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护城河河道在主城区东南角开始拐弯。这里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淤泥干涸地带,没有植物,没有可种植的土地,没有建筑物。
车队左转向北,继续向前孤独地行进。
下午四点,老张发现,周围的风沙渐渐变小,并很快停止了吹拂;风力几乎完全消失,周围的空气温度仿佛一下子变热起来。
但这并不是天气转好的征兆——恰恰相反,老张等人发现,车窗外的天空开始变得昏暗,就像晚上六七点钟日落时分的状态。但是此时才四点多一点,天黑还早。
“天气好像要变差了。”久不开口的杨策此时终于说道。他看看车窗外,表情有些不安,又回头看看自己的儿子一眼。
杨瀚仍在酣睡,颠簸的车子完全不能将他弄醒。
“这个小伙子好像除了睡觉和吃之外,不会干别的?”老张透过车内后视镜看了杨瀚一眼,无奈地心想。
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不对。
这小伙子在关键时刻,体内将会爆发出惊人的蛮力。
——真是可惜。要是能留他在调查团里就好了。如此一来,以后再遇到像卢小姐那样不似人样的强悍土匪,就又可以多一道保障。他心中暗暗想着,同时对杨瀚父亲的选择颇有微词。
虽然没有说话,但此时知雨心中的想法其实与老张也差不多。另外,她也对这会儿的天气有些担心。
“待会儿停车的时候去问一下嘉嘉吧。”知雨这么想着。
朝北又行驶了十多分钟,在经过一处荒废许久的贫民窟地区时,天色已经变得更暗,光照情况几乎完全等同于天黑以后的样子。几经考虑之后,老张踩下刹车,将壁虎号停在路边。
由于看到了壁虎号的刹车灯点亮,后方的白龙号也随即停下来。
杨策紧张起来,问道:“老兵,怎么了,为什么停车?”
“有件事情需要跟大家商量一下。你别担心,留在车上陪你儿子。”老张回答他。
老张和知雨下车快速跑到白龙号车头旁。梅子和嘉嘉已经摇下车窗。梅子问:“怎么了?干嘛停车?”
“你们看着天气,明显不对劲。”老张说道:“我在考虑马上是不是该打开照明灯和探照灯开车。你们的意见呢?”
“不太好吧?”梅子说,“天黑了,对我们来说是好事啊,可以保护你们这几个怕死鬼的安全;大叔你如果开灯驾驶,那岂不是自己暴露自己了?”
“但如果不开车灯行驶,那么危险性也很大。”嘉嘉这时开口了。
“嘉嘉,你觉得这天气是怎么回事?”知雨问她。
嘉嘉捋了捋自己耳后的短发,闭上眼睛开始思索——这样的辛苦思索让她感觉自己脑门和太阳穴一带发热发痒。不过她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对劲,自打她记事起开始,她一想问题就会有这毛病。
“……嗯,似乎不太妙啊。”嘉嘉喃喃说道:“我只是粗略的预测,有可能会不够准确……现在已经是六月末了,强对流天气难免会多一些,天空中长期盘踞的寒冷雾霾层如果抵抗不住南方来的强烈暖湿气流,有可能就会形成大气层内两种气团的剧烈碰撞和摩擦,从而造成对流、降温、雷电、大到暴雨等情况。”
“什么?什么什么?你刚才说,会下暴雨?!”梅子惊奇地说道。
嘉嘉冲她摇头摇头:
“抱歉让你失望了梅子,在这种强对流天气下快速形成的暴雨,一般不太可能是我们一两年才能等来一次的正常降雨,而是——”
“——而是泥浆雨,对吧。”老张说道。
嘉嘉低下头,说:“是的。”
知雨和梅子都暗自倒吸一口凉气。
那种干净的大雨享受不到也就罢了,但如果是下泥浆雨的话,那倒还不如不降雨!知雨和嘉嘉长期住在保护区内,但也遇到过不少次泥浆雨;至于老张和梅子,他们都有较长时间的城外生活经历,两人都很熟悉一句俗话:
天上掉泥巴,地上死人家。
“如果待会儿真的下泥浆雨的话,路面会湿滑难走,如果降水量太大,有可能会盖住地上的坑洞和石块。这附近没有山,山洪暴发倒不会发生,但是肯定会到处积起泥潭。总之,车子会非常非常难开。但是我们又不能停在半路上等雨停,这样太危险。”老张分析道。
“是啊。而且这场泥浆雨如果真的下了,肯定不会只下一两个钟头,估计起码要下四到五个小时以上。”嘉嘉伸头看着头顶上深不见底的天色,表情写满忧愁。
最后,知雨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继续前进,壁虎号在前方打开行车灯,白龙号不开灯,跟在后面。车队要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尽可能快速行驶,尽量赶在泥浆雨降下之前到达目的地。等把杨氏父子送到家之后,我们届时见机行事,必要的时候,我们需要借他们的住处把泥浆雨避过去。”
回到壁虎号后,知雨将关于泥浆雨的预测对杨策说了一下。杨策也感到有些紧张,回答她说:“那我们得尽快前进了,看这天色,我感觉泥巴随时都有可能降下来。”
车队重新上路后,老张打开车灯,一边小心查看道路周围的状况,一边思考着路线问题。
最终他做出了路线决策:
不走中山门大街和玄武大道这样的大路,而是从小路绕过苜蓿园、孝陵卫等几个历史悠久的贫民区,同时避过中山门、钟灵街两个居民密度很大的空气保护区,一路沿着小街小巷包抄到多年来荒无人迹的马群废墟一带,然后转北穿过植被野蛮生长的环陵路,走到一半时往东拐弯,穿过更加荒凉的仙林草原,最后从草原北边边缘驶出,穿越地形复杂、人迹罕至的旧大学城废墟,抵达最终的目的地。
这是老张依靠多年的驾驶经验积累,快速整理出的一条能够避开人群和危险地带的相对最合理的路线。他相信,队内的其他人肯定不会再想出更好的路线选择了。
“既然是让我担任调查团专职司机,那么这项工作就只有我能够做好了。”老张心想。
老张自己没有觉察到的是,在不知不觉间,他自己已经完全投入了调查团队员的角色当中去了。
之后的一路,几乎都完全符合老张的预料,在孝陵卫往东的小路上,四周各类碎石和废墟中完全没有行人,同时由于天色越来越暗,走小路前进的车队,隐蔽得非常之好。
往东的小路走到尽头,老张在一条干涸的河道旁准备朝北边驶去。他估计这会儿距离马群废墟已经不远了。
此时的天色,已经完全如黑夜一般。
就在壁虎号刚刚转过路口弯道的时候——
——天空中闪起一声惊雷……
——混沌的白光照耀下,在车的前方……
——一大群人影出现在道路中央。
老张慌忙踩下刹车。
车队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