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一下子将刹车踩死。这一脚刹车,将后座的杨瀚弄醒了。
与此同时,车前方那一大群人也被壁虎号的车大灯照亮。
“怎么回事?”杨策万分紧张。他将一直夹在自己双腿间的akm步枪用手抽出,举在胸前。
老张也感觉喉头发紧。他将自己的步枪横担在双膝上,左手扶方向盘,右手摸向步枪握把和扳机附近。
“等下,不要轻举妄动。——是流民。”
知雨在后座说道。
在车灯的照耀下,仔细看过去,老张发现,确实对方并无敌意……
那是一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面黄肌瘦的普通市民。他们中绝大部分人已经瘦到皮包骨,脸上连起码的防霾面具都没有,只能用布条、纱巾之类的物体遮挡口鼻。
而在人群中,还夹杂着一些孩子们的身影。
再明显不过,这是一群没有城市出入证、没有居住权、没有固定住宅、连基本的温饱生存都成问题的外来流民。
“会不会是拾荒集团?”杨策边看边说。
“他们手上没有工具和武器……应该不是。”老张判断道,“总之,切莫下车。等他们自己走开。”
“快看,他们在干什么?”
知雨手指着车头位置。
在那群流民中央,可以看到有几个人正围拢在一起,冲着地面上一个什么物体不断用脚踢着、踩踏着。
老张摇头:“不管他们,随他们去。”
“要不要关掉车灯?”杨策问。
“不要。……关了灯,万一让他们以为我们要停车,弄得他们贪心起来要哄抢我们,那就惹麻烦了。车子保持发动状态,万一他们中有人作怪,我一脚油门撞过去,在法律上来说我毫无责任。”老张回答。
老张的判断看起来是正确的。虽然那十几二十个流民全都注意到了壁虎号,但他们全都只是看着车子,并没有人走过来,或者作出任何可疑和不轨的举动。
希望他们不敢过来……这帮人穷,吃不上饭,说难听点是亡命之徒……但是他们不傻,不是蠢货,应该不敢轻易招惹城里开车的人……
老张在心中不断如此祈求着。他了解这些流民们的生活,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伤害这些人。
他的判断没错。渐渐地,那些流民互相小声言语着,陆陆续续离开马路中央,走入了马路右侧的黑暗之中。
但是最后还剩下几个男性流民。
壁虎号内的几个人看见,他们正在狠狠踢踹着地上的一团东西。
奋力各踢了几脚之后,最后那几个流民也离开了。
老张松开刹车,壁虎号慢速朝前行驶,开到那团“东西”前,车子再度停下。
现在车内每一个人都能看出,那是一个人蜷缩在马路中央。
“这是……这是陷阱吧。”
这个念头马上飘进老张的脑中。
类似的抢劫伎俩,这些年他在拉货的路上不知道遇到过多少次了。
但今天,似乎看上去不太一样——
他发现,一个满身尘土的女性流民,怀里正抱着一个三岁左右大的小女孩,面朝壁虎号,蜷缩着躺在马路中线上。
女性流民被打的满头乌青,嘴角和额头上都有血迹,而她怀里的小女孩正在哭泣,哭声不大,像是被那些打人者吓住了、不敢高声嚎哭一般。
“我们绕过去。”老张摸摸嘴角,低沉地说了一句,手伸向档杆,准备倒车。
“不行。那个女人受伤了。”知雨突然说道,“我下去看看。——老张师傅,你跟我一起下来。”
老张和杨策都愣住了。
“现在不是发善心的时候,队长……”老张皱眉说道。
“我已经决定了。”知雨坚定地说道,随即打开车门,跳下了壁虎号。
——简直是自找麻烦!老张在心里大吼一声,脸上咬牙切齿。
这时候,从他身旁伸来了一只手。
杨策拍拍老张的肩膀。
“我跟她去看看吧。老兵,我的儿子交给你看着。”他对老张说完,迅速打开车门,端着枪也下了车。
老张点点头。这样也行吧。他双手端起步枪,眼神四下张望,右脚踩紧刹车踏板——手刹他故意没有拉起,以便随时应付异常情况。
刚一下车,杨策便马上拉住知雨,持枪走向后方的白龙号。
白龙号上,梅子和嘉嘉两人正焦急地探看车外的情况。
“别下来,留在车上,车子不要熄火,随时准备撤离!”杨策冲她们二人说道。
杨策同样是一个有多年作战经历的老兵,论经验他比老张要丰富得多。梅子和嘉嘉听从他的指令,没有下车,也没有打开车灯。
随后,杨策陪着知雨来到壁虎号车头前方。
地上的那个女人,此时正在手脚乱动着,挣扎着想要起身。
知雨走到那个女流民面前将其扶起。知雨身后,杨策万分紧张地持枪站立,注视着女流民以及小女孩。
虽然知雨几次询问,但是那个女流民只顾着紧紧搂着小女孩,完全不回答知雨的问题。在知雨判断来看,这应该是一对来自外地、形单影只的母女,受到刚才那帮本地流民的排挤,才被殴打成现在这副模样。
“队长,同情心是很重要,但是请千万注意安全啊,问完了把她们带离马路,然后就赶紧走吧!”老张在心中对知雨说道。
由于实在无法交流,知雨最终也只能默默地将这对母女扶起,搀扶到马路边上。
这时候,天空中又闪烁起两团灰白色的雷光。
泥浆雨越来越近了。
抬头看了下黑云密布的天空,知雨脱下自己身上的户外防水外套,披在那个女流民的肩上,替对方拉好了拉链,随后慢慢走回壁虎号这里,一声不响地上了车。
而杨策此时,独自一人持枪站在那对母女面前。
老张朝他那里望去——
——杨策伸手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包什么东西,递给了那个女流民,然后跑回车子这边,迅速上车,对老张说了声:“走吧。”
老张快速松开刹车,加大油门,驶离这里。
车子开了一分多钟之后,他问杨策:“你刚才给了那对母女什么东西?”
“一点压缩干粮和水。待会儿要下泥浆雨了。可怜了那个孩子,要受这份苦。”
杨策眺望着车窗外乌黑浓重的空气,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