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到老张开始与对方另一辆重卡武装车交火的“信号”之前,其实梅子差一点点就快要坚持不住了。
她此前一直躲藏在斯太尔重卡车厢后侧放置备用车胎的地方,确切地说,她就一直手脚并用地扒在备用卡车胎上。那里原本就是重型卡车全车最热的地方,发动机系统、传动系统的热量聚集在狭小的空间里散不出去,热风不断吹到梅子的全身。
而梅子此刻身上恰好也披着的是完全无法散热的塑胶雨披。
黑绿色的全覆盖雨衣,虽然给她带来一定程度的伪装效果,但是热空气完全散不出去;加上她这人原本就是易发热、易出汗的体质,再加上她左手还抓着“盾牌”……在着陆在斯太尔重卡车身上不出两分钟的时间里,梅子从头到脚、从里到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已经全部是湿汗淋漓、粘热不堪了。
她急需一场“发泄”,一场能让她大打出手、大施拳脚的痛快战斗。这也是她本性使然。
但是此刻,梅子突然像是开了窍一样。
——在出发前、白龙号车厢里的短暂战前会议时,她听到老张对自己说:
“梅子,马上这次作战行动的核心任务,是废掉敌人的两辆武装重卡。这个任务必须由我去做,我负责跟你配合。你如果成功了,我们所有人就都能成功,如果你跟我没有配合好,最后我们每个人都会死。一定要配合我的指挥步调,拜托了,梅子。”
“好啦大叔,我知道。你别再烦了。”
那时梅子嘴上对老张的态度非常不耐烦。但她心里非常清楚:
这位大叔说的是对的。我必须按照他说的做。
我必须控制住自己。
因为知雨,嘉嘉,还有大叔,还有之前那个叫杨涵的傻弟弟,都指望着我不要做错事,都指望着我去做正确的事。
“其他的什么人、什么事,其实都他娘的无所谓,但是只有他们,我不能让他们对我再失望了。”
想着这样的心思的梅子,总算克制住自己胡作非为、不听指挥的老毛病,强忍着浑身难受和异样,坚持紧紧趴在斯太尔的驾驶室后方空袭里不动。
——直到她听见从不远处传出枪击声为止。
老张所执行的战斗,其本质不过是佯动,是诱导两辆武装重卡进入战斗状态的引诱作战。在老张大肆射击、并且看似“嚣张”地在附近驾车兜圈子的同时,梅子所在的斯太尔重卡内,也传出土匪们喋喋不休的说话声。具体的话语梅子无需细听,她只需要确认这些土匪们的注意力,全都已经被老张的佯动作战吸引过去了就行。
斯太尔重卡在驾驶室内土匪们的操控下,发动机发出吼叫,车辆开始启动,并迅速朝老张所在的方位加速,同时试图与自己的同伴——东风重卡迅速靠近,组成双车密集阵行。在这期间,发动机派出的热气和尾气,全部席卷到梅子的身上。
梅子眼睛眼不见,但身体能感受到,滚滚黑烟全都吸附在她自己的身体肌肤上了。这令她浑身发热并且难受,同时更令她感觉憋屈与愤怒。
幸好,现在,她再也无需隐忍潜伏了。
她左手紧握车门盾牌,右手手指攀住斯太尔备胎的胎面纹路,然后右臂使劲,拉动整个身体爬上斯太尔重卡的车头顶部,蹲伏在卡车车顶的天窗机枪手后方。
一个土匪机枪手恰好刚刚从天窗口里伸出头来。这是个脑袋中间谢顶、只剩耳旁而脑后有几缕丑陋白发的老头。此人钻出上半身,感觉头上的泥浆雨太大,赶紧伸手拉拽起土匪军服颈后的风雨帽。
这样一来,这个老头也算是自寻死路了——他光知道避雨,殊不知这样把帽子一戴,便彻底断送了自己朝后方的视野。
——他根本无从得知,一个矗立在黑暗泥雨中的死神、一个真正的嗜血怪物,正站立在自己的脑后。
——那个怪物已经朝他伸出了“魔爪”。
“……嗯?谁啊?”
感觉到自己后颈被人用手抓住的时候,秃顶的戴帽子土匪下意识地在嘴里嘟哝一声。
他随即反应过来,对方是敌人,而且是个恐怖的敌人——竟然一只手,轻轻松松就将自己整个人,跟拎一只小鸡子一样,“呼噜”一下就拽出了天窗外。
秃顶土匪感觉自己后颈像是被一个巨大的管子钳死死夹住一样,不但喉管喘不了气,而且整个后颈的颈椎骨都在爆发出刺痛感来。
这样巨大的手力,让这位土匪甚至想要大声呼喊都发不出声音来,只能嘴巴机械地一张一合,任由口水徒劳地不断从嘴角向外流淌,并且和他脸上那些泥浆雨滴混合在一起。
今晚是他的死期,也是这些老一辈土匪们的死期。
“呃嗯——————”
这是秃顶土匪这辈子所能发出的最后一次声音。
不想在单个土匪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同时也急需要撒一撒心中怨气的梅子,右手举起那老头土匪,左手抬起手里的车门盾牌,盾牌平举,对准那老头的脑袋,左臂顺手一划,车门的钢板边缘直接将那土匪的脑壳平齐着削开,就像削土豆块一样。随后她甩手将老头土匪的尸体高高抛上天空,任由其落到远处的泥浆地上。
此时,斯太尔重卡后车厢内的那些土匪们不能发现这一异常,他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个正在对自己进行“自杀式骚扰”的目标,也就是壁虎号的身上。
而斯太尔重卡驾驶室内剩下的土匪们,精力全集中在挡风玻璃外——他们的任务是尽快将车组成阵型,瞄准目标车辆快速推进,同时判断自己与目标之间的距离,决定是否可以让后车厢那些火力点开火。
“大家注意,阵型搞好了,你们可以开枪打那个狗日的了!”斯太尔重卡的副驾驶拽过仪表台上的有线通话话筒,通知后车厢里那些土匪们。
震耳欲聋的枪声顿时从斯太尔卡车的车身内部爆发出来。
这时候,卡车驾驶室内的人方才注意到,自己身边的天窗机枪手那里没有发出射击声。
他们朝那里一看,惊骇地发现,射击手,也就是那个秃顶土匪,整个人已经都不见了,连天窗也被关上了。
“那老东西跑哪儿去了?”
“嗯?”
斯太尔重卡的驾驶员和副驾驶面面相觑。
这也是他们两人这辈子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到一秒钟之后,整个卡车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颤抖,车体几乎被震得歪斜到了一边。
而在下一个瞬间,整辆车被巨大爆炸所产生的火球瞬间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