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做“开车撞死人”这件事,相比知雨,老张的心态就完全不同。
因为外面的情况,他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因此对他来说,外界那些土匪就成了一个近似于“虚构”的概念,对他来说那些土匪们不再是一群活生生的人,而是成为简单的概念、简单的从嘉嘉口中不断说出的一大堆方向和位置用词。
“左前方五十米……再左一点……四十五米……五个土匪,枪口背对着我们……他们在射击白龙号……三十八米……他们还在射击……三十二米……二十四米……”
完全感觉不到任何恐惧、紧张、困惑、犹豫的老张,只是按照嘉嘉的语言遥控,不断将车辆瞄准到特定的位置。嘉嘉的感应力除了能感应敌人之外,知雨她们所在的白龙号也同样能够感应到。在行驶过程中,老张只需要保证自己不要撞上白龙号、也不要冒失地闯入白龙号天窗机枪座的射击火力线之内就可以了。
“十一米……三米……唉呀!!——撞过去了。刚才你又撞死三个人,老张师傅。”嘉嘉低着头,躲在老张座椅靠背的后方,喃喃道:“现在还剩下十八个敌人。”
——杀得还挺快,老张心想。
到目前为止,在车内二人毫无疑问肯定没有出现伤亡的情况下,壁虎号尽管一路上已经遭遇了不可胜数的子弹的射击,但到目前为止,车辆状况还可以,既没有破损,也没有失灵。发动机状态正常,传动系统良好,就连轮胎也完全没有损伤。原本老张预想的是:可能会有一两枚轮胎被枪弹击穿;但目前看来,由于壁虎号一直处在不开灯行车的状态,所以那些仓促之间,惊恐万分、队形不整的土匪们想要射中高速行驶的皮卡车的轮胎,应该说几乎等同于不可能。
“不过以后可能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老张心里想着:“回头还需要让梅子再加一条改装内容,把后桥轮胎改成每边两个一组,有利于防弹。到时候得想办法多找几个同直径轮胎了。……话说回来,梅子和知雨那两人不知道怎么样了?”
之后的战斗,基本上非常单调,除了不断根据嘉嘉的指示对车辆控制进行细微调整之外,老张只是不断地踩油门、刹车、转向,然后承受住车体撞击土匪产生的振动,然后再接着踩油门、刹车、转向……不断重复了也不知多少遍之后,最终,嘉嘉告诉老张,现在活着的、还站在地上的土匪,只剩下一个人了。
“呼,总算了结了。”老张长出一口气。
他迫不及待想要迅速干掉剩下的最后一个土匪。现在他全身上下已经像是从一大池子臭哄哄的汗水里捞上来的一样,虽然没有穿雨披,但因为驾驶室彻底密不透风,他身上几乎每一寸肌肤,都被一层粘稠湿滑的汗水浸泡到已经开始出现刺痛了。
“那人在哪?”他稍稍放慢车速,问嘉嘉。
“前方右转……到了,直行……六十米……五十二米……四十三米……”
壁虎号冲着那人开始重新加速。老张双手紧握方向盘,不免有些兴奋。
但是嘉嘉却突然冒出一句:
“老张师傅,等一下,那个人手里没有枪!”
然而,壁虎号仍在继续加速中。
“管他有没有枪。”
“三十二米……二十二米……张师傅,他好像身上什么凶器都没有。”
“不管他。”
突然,嘉嘉倒吸了一口凉气,同时老张注意到周围出现一声突然起来的车辆驶进的声音。
“是谁?知雨吗?”他丢开油门,大喊。
“嗯,是白龙号!——等等老张师傅,白龙号正好停在你前面!快停,你要撞上它了!”
——搞什么名堂!老张咬牙切齿。
然而嘉嘉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不得不将车子放慢下来。
“……白龙号挡在那个土匪面前……不对,老张师傅,那人不是土匪!那人是个女的!是女的!!!”
老张捏着刹车,最终将车停在距离白龙号大约不到五米的地方——这是嘉嘉告诉他的。随后,他不顾浑身的湿汗,从副驾驶座上拿来雨披披上,卸下车内仪表板上的rpk机枪,回头问了嘉嘉一句:“你确定她是个女的?她没有武器?”
“嗯,我确定。”嘉嘉捂着胸口,显然已经进入了疲劳状态,娇声喘着粗气,闭眼说道:“……啊,知雨和梅子她俩已经下车了。她俩在往那个女的身边走过去……”
“娘的,真要命!”老张对知雨和嘉嘉这种大胆而仓促的行为很是不满。他让嘉嘉一个人留在车内,然后打开车门,迅速跳了出去。
他一下子重新回到了不断落雨的户外,顿时浑身感觉清凉不少,但漫天泼洒的泥浆却又令他感觉很烦躁。
他看到前方硕大的白龙号车身,亮着一车的灯,就侧着身子停在距离自己不到五米远的地方,车后方,知雨和梅子各自持枪,正在跟前面一个矮小瘦弱的人影说话。
——搞什么名堂,你们俩不要命了?!
老张举起机枪,紧张地巡视周围一圈。
没有任何人员和车辆活动的踪影以及声音。不远处黑黝黝的泥浆地上,隐约能见到横七竖八躺着的一些尸体。
他暂时没工夫去管它们,而是持枪小步快跑,赶到前面——
——嘉嘉说的没错。
一个浑身盖满泥浆、肮脏泥泞的小个子女人,正站在泥浆地里,地面上积累的污泥已经淹没了她的脚踝。
自然,调查团几个人的脚面也淹没了,但知雨和梅子不计较这些。她俩正站在那女人很近的位置。
“快让开,危险!”老张大吼一声,持枪冲到那女人身旁,挡在两名队友身前。
借着白龙号洒下的车灯光线,他仔细观察,发现这女人的确身上没有武器;但是她身上穿的衣服,确实正是狼头游击队的服装。
老张小心凑近,伸手在那女人胸前衣服位置擦了擦,看到了那里用黑色油漆画着的狼头图案。
他马上浑身寒毛耸立起来。
“你给我跪下——”
老张闪到女人身后,一脚狠狠踹在对方大腿和小腿连接的部位上。那女人禁不住酸痛,顺势跪倒在泥地上。老张随即上前用机枪枪口抵住她的后脑,喝令她低头、背手,同时喊梅子和知雨找个东西捆住她的手脚。
“等一下,老张师傅。”知雨跑到他身边,轻轻拍着他持枪的手臂。
他手臂一挥,甩开知雨的手。“——又心软了?”
“不是,老张师傅,你看,这个女人是不是我们之前见过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