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雨可不会什么“读心术”,“那名女子手里抱过的小女孩是她自己的女儿”这种说法,仅仅只是知雨的猜测,其实也很有可能并非这女土匪自己的骨肉。
但是,一听到知雨的那番狠话,女土匪的目光出现了短暂的暗淡,头也微微垂下。
因此知雨当即明白,自己猜对了。
这个女土匪确实是有孩子要养活。
或许这也就是她今天要在这战斗现场出现的原因?
众人持枪威逼着女土匪进入白龙号,同时将车队两辆车的一切灯光全部关闭。
现在,白龙号内的调查团几人又一次进入短时间的修整状态。知雨命令方才战斗过程中使出全力的梅子和嘉嘉二人抓紧时间休息、短时间眯一觉,随后又让老张带着几挺步枪和机枪去天窗那里警戒,同时粗略估计一下目前剩余的子弹量。
而那女土匪,知雨决定自己亲自进行审问。
“队长,这合适吗?让我来就行了。”老张有些不放心。他一是担心知雨的审问可能带来危险,二是有些怀疑知雨是否能狠下心来——审问战俘,这是一件非常残忍、可以说是惨无人道的事情,连老张自己都从不愿意主动干这种事,太折寿了。
“别忘了我是记者,问别人问题是我的本职工作。”知雨回答他。
“那我马上在你旁边陪你。”
“那不行,如果周围出现敌情怎么办?嘉嘉是能感知到一些,可她毕竟需要休息。还是说你也想休息休息,老张师傅?”
“……那就不用了。”看见队长如此坚决,老张也不好再坚持。他递给知雨一把akm步枪,让她抓在手里。“一旦出现任何异常情况,请队长不要犹豫,当机立断——”
“嗯,我心里有数。”知雨接过akm步枪,检查了枪膛里的子弹,点头对他说。
随后她端着枪,枪口朝前,走向那名女土匪。
女土匪之前已经被梅子和老张用结实的尼龙绳紧紧绑在焊在车内壁上的行李铁架上了。
此时,这位女土匪既不扭动也不求饶,完全沉默地看着知雨持枪站在自己面前。
知雨就近坐在身后的车内座椅扶手上,枪口朝前。
女记者首先问出一个出乎意料之外的问题。
“我们给你的干粮,你女儿吃了吗?”她平静地问,“味道怎么样?”
女土匪无声地凝视着她。
“送给你干粮的那个中年男人,你还记得他吧。他是我们的战友。原本他根本不需要下车,可他自己也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他见了你,不忍心,所以……你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吗?”
知雨与对方对视着,说话语气平静而压抑。
“……他今晚早些时候,被你们这些伏击的土匪打死了。死的时候他的儿子坐在他身边,眼睁睁看着他被你们的卢司令一枪打死。如果换成你,让你女儿看着你死在她面前,你猜,你女儿会怎么想?”
短暂沉默片刻后,女土匪总算开口说话了,嗓音浑沌,包涵比较重的口音,不过知雨还是能听得懂。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她对知雨说道。
总算是把对方嘴巴撬开了。这比什么都强。知雨心里清楚,让一个人开口说话,最一开始说的内容是什么其实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一旦嘴巴打开,后面就好办了。
她于是直奔主题。
“你们今晚在这里堵我们,到底打算干什么?我看你们好像是打算活捉我们,对不对?”
知雨边问边从自己的腰包里往外掏东西——她掏出了两包巴掌那么大的压缩干粮。按照一般用法,这两包干粮可供一对母女俩吃好几天。
“把你们卢司令的‘指示’向我也传达一下,你全都告诉我,我就把这些干粮都给你。”知雨平心静气地对女土匪说道:“刚才你一直在作战部队的车里面,但你自己明显又不是作战人员,所以我就在想,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找食物?现在食物就在你面前。”
她加重语气,对女土匪强调:
“其实你这个人是死是活,对我来说无所谓。我是考虑到你家那个女儿。”
女土匪又是沉默。
一分钟后,她回答知雨:
“你救不了我女儿。你们谁也救不了。”然后就伸手想要去触碰知雨手里那两包干粮。
知雨把手往回一缩:“你没搞清楚——你说话,把我要知道的都说出来,我才能给你。”
“我对你没什么好说的。”于是女土匪又将手收回去。
仔细考虑一会儿对策之后,知雨综合自己目前已知的有关狼头游击队的情报,猜测了一下对方的立场,又再次展开进攻:
“你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吗?其实不然。我对你们这群狼头游击队很了解。你们的游击队目前已经四分五裂了,年轻一代全都跑去跟了你们司令的那个女儿,据我所知,她一直想把你们队里的年轻人、还有更年轻的小辈们都带走,自立山头;她打算鼓励年轻人多生育,还想从我们手里抢走有关‘绿洲’的情报,因为她最后的目的,是想带着年轻一代前往‘绿洲’,在那里安家落户。至于像你这样年纪的人,她恐怕是看不上,不会带你们走的——也就是说,总有一天,你和你的女儿,将不得不骨肉分离,我说的对吗,这位母亲女士?”
女土匪茫然地看着车内地板,半天不回答。
一开始知雨还以为是自己的策略失败了。她冒着自己暴露情报的危险,将自己所知道和猜测出的情况全都说了出来,却没想到对方听完之后,还是没什么反应。
——难道我想错了?难道这人其实根本就不了解游击队内部的这些矛盾?她心想,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滑稽了。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对于这位母亲来说等同于废话,完全不起作用。
“下面该怎么办呢……”
正当知雨暗自焦急之时,突然间,女土匪一下子哭出声来,吓了她一跳。
女土匪哭得无法自我抑制,眼泪噼啪噼啪滴在车厢地板上。她狠狠地边哭边骂道:
“姓卢的一家子不得好死,从老的到小的全没有好东西!我要不是看在小孩还小,我根本忍不到今天——”
她泪流满面,仰头哀求知雨:“姑娘,你行行好,你送我些吃的吧,我要带我家女儿逃走啊!多少天了,多少天我也没有找到像样的吃的,我的孩子留在这里都快要饿死了!我保证,我保证不给你们添麻烦,姑娘,我求求你!”
知雨忍住自己心软的冲动,面不改色,装出一副声色俱厉的样子,继续逼问:
“没问题。但是我刚才已经说了,只有你把你知道的关于这个游击队、还有他们卢家人的一切都告诉我,我才能考虑满足你的要求。听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