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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嘉的再一次醒来,是被一壶清凉舒爽的冷水淋在头上而造成的。
在她醒来的那一瞬,她开始出现了错觉,或者说幻觉。
那一壶淋在她头上的水,清澈甘甜,凉飕飕的,让她瞬间觉得浑身舒爽,心情大好。
她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大梦——在她眼前出现的,是她自己住处的淋浴间。并且,今天她很幸运:今天是房东规定可以淋浴的日子,她身上的水票充足,而今天从机井站里排早队打来的水是质量极高的低污染地下水,只有一点点的咸味,几乎可以直接饮用——而且还非常干净,清澈透明,完全不含任何泥沙以及乱七八糟颜色的絮状物。
一场令她身心都极其愉悦的凉水澡,清凉的净水温柔地流淌滑过她的每一寸肌肤,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身体,让她感觉在这世界上,除了这间淋浴间之外,她什么地方都不想去,什么地方都不用去,只要有这个房间、有这些水,就足够了。
然后,一个粗糙的男人的手,轻轻拍了拍她左侧脸颊。
“姑娘,快醒醒。”
她心里此刻的第一反应是:老张师傅来看她了。
——等一下。
——老张师傅怎么会出现在她洗澡的淋浴间里?
……
嘉嘉一下子惊醒过来。
神志恢复的同时,她所有此前的记忆也全部都回到了她的脑中。
——她发现自己正双手被捆绑、举在头顶,而手腕上有一根皮绳,被拴在一间昏暗的小房间的天花板上。
双腿被拉伸得很痛,但两只脚的大拇指的指尖又刚刚好能够初到地板,且脚上也没有鞋子。
右臂肘部、腹部右上方,这两处地方一直在不停作痛,不过却不算是剧痛,反而体内似乎对这种痛苦并不反感——嘉嘉感觉自己身体里好像多了一种她自己此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新的感觉,一种热热的、痒痒的、麻麻的东西,正在隔绝她身上各处伤口传递来的痛苦。
她缓慢地移动脑袋,仔细观察:这间小屋子的某一个角落里,亮着一盏橙黄色的灯,灯光温馨,还带着温度。她马上意识到,这灯光,并非常见的日光灯管或者led灯泡发出来的,那些都只能发射出冷冰冰的白光。
这黄色的光芒,只有昂贵的、难得一见的白炽灯才能发出。
而白炽灯最大的特点是,除了能发亮之外,还可以像一团篝火一样,放射出温暖的热能。
顺着橙色灯光的照耀,嘉嘉艰难地低头,看到自己身上几乎什么衣物都不剩,仅仅只有最里侧的白色四角裤衩和白色无袖背心披在身上,且这两件衣服都被泥浆以及污血所淋湿,污秽而发硬,紧紧地黏在她自己皮肤上,乍看上去又邋遢又恶心。并且,在她目前这种被吊起来的姿势的影响下,由于腰肢被牵拉,她上身这件紧身小背心根本无法完全遮蔽她的身体——她的腰,腹部,以及肚脐,全都露在外面。
不过在那盏白炽灯的照耀下,嘉嘉并没有觉得肌肤暴露的地方有多冷,相反,她甚至感觉这间屋子里也有些太闷热了,让她的后背都有了一些黏糊糊的热汗。
看来是有人特意将能够拿来取暖的白炽灯泡安装在了这间小屋子里。
这屋子里没有任何陈设,只在前方和后方各有两个小门洞,全都被人用厚实的军绿色夹心帆布遮蔽住,这样就构成了一个封闭的房间。
房间门口的墙角,摆放着一个大若衣柜一般的金属电气柜,上面安装着一些发光的按钮以及黑色的扳动开关,并且从柜子后面伸出许多根黑色的电缆线,从门口的绿色帆布与墙面之间的缝隙里伸出,通向房间外面,不知延伸到哪里去,看起来像是某种电子设备的控制装置。
在这个狭小密封的房间内,热气腾腾的灯光填充其间,倒的确有点像浴室的模样。
嘉嘉心想:怪不得自己刚刚迷迷糊糊的时候,会做那么一场洗澡的“梦”。
“我离开家有多久了?感觉好像过了很久,经历过了很多事情。我是在想家了吗?……
“——慢着!先等一下!”
猛然间,嘉嘉的头脑完全清醒过来了。
她突然意识到现在还不是感慨这些的时候。
——这屋子里还有其他人!!!
——否则,刚刚是谁在给她照头淋了一记凉水?
还有她现在这副被俘的姿态,以及房间里的灯光、门洞上的帆布……
精神感应在瞬间被她于脑中重新唤起。
——有人。
有三个人,正和她站在一起。
一个是几乎没有任何战斗力的杨瀚。
一个是战斗力极强、却始终在和杨瀚紧紧“贴”在一起的变异能力土匪。
还有一个,是——
“醒过来啦,小姑娘?”
一个灰暗、沙哑、沧桑、落寞的嗓音,由远及近,在逐步靠近嘉嘉。
嘉嘉集中视线,朝自己左前方看去。
一个男人渐渐从房间的暗处,或者说是从白炽灯光的阴影处走出来,慢慢踱到她的面前,脚步缓慢,但是坚定不移。这让嘉嘉感觉到对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足有四五十岁以上。
那男人迎着灯光,一直走到嘉嘉面前,站定不动。
嘉嘉看到,那人浑身穿着带有古朴的军绿色迷彩图案的长袖军服,裤子也是一样的绿色迷彩,身上既没有铠甲也没有防弹衣,取而代之的是样式古老的绿色军用腰带和背带,上面挂满小包和小袋子。
这人面容模糊阴暗,看不清楚,因为他头上戴着一顶风雨帽;左肩和右肩,各有一支长枪显露出金属色的枪管来——嘉嘉极力辨认,也无法看出它们的具体型号,只能大致估计出,其中一支枪是类似5.8毫米的小口径枪,另一支枪则口径极大,至少有12.7毫米以上——而且这两支枪的枪管都非常长,让她联想到它们或许都是狙击步枪。
“身上现在应该已经止血了吧?”这人从腰带上抽出一支l形手电筒,凑近嘉嘉,掀起嘉嘉背心的下摆,用电筒灯光照射她腹部,然后又照了照她的右臂。嘉嘉左右摇晃身体,但是发现自己身体好像被困在一大团棉花被子里一样,软绵绵的根本动弹不得。
检查完之后,那人点点头:“不错,都止血了。这样就好,不然她往后又要跟我罗里吧嗦的。”
随即,那人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两支小小的尖头玻璃瓶,在嘉嘉面前晃晃:“城里来的丫头,你认识这些吧?”
嘉嘉只稍微一看,就辨认出来:医用止痛剂——杜冷丁。
确实是稀有而昂贵的东西。她此前仅仅只在管委会直属的干部医院里见过一次这种珍稀止痛药。
“很贵的东西,我一口气全使在你身上了,不然你现在光是疼就能活活疼晕过去。——年轻人,我希望你能懂得感恩,也希望你们以后不要记恨我。我这都是为了你们好。”
这老年男子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在嘉嘉面前,一把掀开自己头上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