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半空的瞬间,老张并没有想太多。
既没有太多恐惧,也没有太多悲哀。
他仅仅只是惊讶万分:
“那个光着上身的小伙子——他也是变异能力者……”
对方的身体速度,以及出拳力度,给老张留下了深刻印象。
背后的矮墙被打穿、打碎的刹那,老张的身体反倒并不觉得疼痛。
他只是觉得头晕——
——好像脑袋也被人打了麻药一样。
耳旁,嗡嗡直响。
心里,焦急万分。
……此时的老张,顾不得考虑自己。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那个恐怖的年轻人,一拳打下了楼去。
若是说“不甘心”,那倒也算有一些;但他心里装着的,全都是嘉嘉,以及杨瀚的安危。
他想的全是:“我该怎么回去?”
“我该怎么回到他俩身边,救回他俩?”
“现在我被一拳打得飞出这么远,我该怎么再‘飞’回去???”
——当然,“飞回去”是绝对不可能办到的。
纵然满脑子想的还是战斗,但此时的老张,只能徒劳地在空中,不停地手脚乱伸、乱晃。
按照常理,在数秒钟之后,他就将坠落在下方的地面上。
表面看去,他身体四周,尤其是脚下,全是看不清楚的黑色浓雾。但是,落差达六层楼的致命高度,就在他身体下方等待着他。
再过数秒,老张本就应该身子砸在肮脏不堪的泥浆地面上,脑浆迸裂,内脏破损,骨骼粉碎,当场惨死。
如是这般,一切有关他的故事,也就将彻底结束。
……
然而他命不该绝。
老张是一个从来不相信命运的人。
他不信命,更不信运气。
但是,在今晚,运气站在了他这一边。
因为他在半空中,手脚本能性地胡乱挥舞,因此,就在他身体即将开始下坠的时刻,他的左手手掌,无意间握住了一样东西。
一个粗大、柔软、冗长、粗壮结实、表面富有弹性和摩擦力、比一般的绳索还要更加便于抓握的、横亘在六层楼高度的空中的物体。
——一根从卢正义的指挥总部伸向大楼外侧的、用来给对面半栋楼的探照灯供电的黑色人造橡胶材质的输电缆线。
这根缆线的材质很好,因为它是由狼头游击队的技术工程部门不惜工本打造出来的。
这根缆线正好就在老张身边,因为同样在老张身边的卢正义,需要靠这些缆线来控制探照灯的照明。
这根缆线救了老张一名,因为刚刚袭击老张的郝平,并没有能够当场杀死老张。
这就是最具讽刺性的事实:是狼头游击队土匪的种种举措,令老张借助一根电缆线,得救了。
——老张左手本能性地死死握住电缆。柔弱的、摩擦力极高的橡胶外皮,让他的手指深陷其中,使他的左手几乎不存在脱手的可能性。
现在,老张就这么上下摇晃,整个人悬吊在了空中。
他左手挂在电缆线上,右手空空荡荡。刚刚还在的akm步枪,此时已经化为一团废铁,正在坠落于地面的途中。
不过,他还有别的武器。
老张把右手往背后一伸,拽过挂在肩头的一挺rpk轻机枪。
一条长长的弹链,被同时由机枪的枪身所拽出。弹链的源头,来自于老张背后背负着的一只巨大的弹药背包。
这套武器,是不久前他从这栋楼门口的重装甲步兵的尸体上获得的。
反击的本能,让他来不及多想,机枪的枪口刚刚抬起,连串的火舌就迅速喷出,成群的7.62毫米机枪用重弹,对准他面前数米远的六楼楼道的矮墙,蜂拥而出。
原本,这些子弹仅仅只能打中矮墙,如此而已。
但是现在,这些不长眼睛的子弹,穿过矮墙,直接隔着门帘,全部飞入了卢正义等人身处的房间。
这些子弹,不长眼睛,它们在房间内横行无忌,打烂了热气腾腾的白炽灯,打坏了门口的探照灯电源控制箱——霎时间,整栋楼内所有正在亮着的探照灯,全部熄灭了。
慌乱之中,卢正义意识到,这些疯狂的子弹,不但有可能打中他自己,以及郝平,还有可能击中他费尽心机,为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想尽办法才俘虏来的一男一女、两个变异能力者。
——而这一切危机的缘由,都是因为他们自己:全是由于刚刚郝平的那一拳,把楼道的矮墙打出了一个缺口,这些子弹才有机会径直朝他们射来。
卢正义心中恼火不已。
他卸下了身后的12.7毫米大口径武器——10式狙击步枪。
单发,大口径,大威力,高侵彻力。一般敌人,一发必死。
他端起沉重的大型狙击枪,冒着周遭胡乱射来的子弹,开始朝门外走去。
离开门洞前,他回头叮嘱郝平:
“保护好这两个孩子。赶紧护送他们离开,尽快放进车里去!”
“遵命。”
郝平立刻回答。
迅速回答最高指挥官的命令,这是无上的规矩。
身强体壮到夸张程度的年轻土匪,左手将仍旧昏迷的杨瀚搂在腋下,右手拽断吊着嘉嘉的绳索,搂着嘉嘉的腰,开始朝反方向的阳台方位飞奔。
然后,他夹带着两个人,自己纵身一跃,跳下六楼。
……
与此同时,卢正义端起枪,透过面前的矮墙破洞,开始瞄准,准备射杀。
对于狙击步枪来说,此时的目标,简直近在咫尺。
卢正义几乎可以脱离瞄准镜,直接把枪口对准他前方空中“上下浮动”着的、正在胡乱朝自己喷射子弹的那个发出无数火焰的枪口所在位置。
身体上下摇晃着的老张,此时几乎没有任何准心可言。所以,卢正义冒险不作任何躲避。
只消一发子弹击中对方身体,就足以结束战斗。
唯一令他感觉意外的是,从对方枪口里喷洒出来的子弹,居然其中有一些,是会发光的曳光弹。
同样对此感到意外的,还有正在射出它们的老张本人。
而让老张更加意外的是,透过飞向前方的几发曳光弹发出的绿色光芒,他观察到,就在那间房间的门口,卢正义手中的枪口,正在朝他自己瞄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