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正义手中的枪口,正稳稳指向老张的身体。
探照灯电源箱已被对方乱枪击毁,光线昏暗,雾气浓重,对方单臂悬挂在电缆线上,身体上下摇摆。想要一发命中对方的要害,即便对卢正义来说也颇为困难。
但他已经大略估算出对手的躯干所在的方位了。
他手上拿着的,是10式大口径狙击枪。
现在距离对手的距离大约不超过十米。
扣下扳机,对方必死无疑。
卢正义没有犹豫。
他本来也就没有犹豫的必要。
他对老张,算是非常了解。
“一个将近三十岁的退伍老兵……他这种战斗力,对我来说毫无用处。他没有变异能力,对我来说则更加无用。”
这种所谓的“老兵”,对于人类的未来,半点意义和存在价值都没有。
不需要留他一命。
……
在卢正义即将射击的前一刻,老张也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妙。
他刚才,通过自己手中机枪射出的子弹曳光,已经发现卢正义站立在了自己面前的楼道位置上。
然后,对方一动不动,站定着,花费了两秒钟的时间。
老张明白,这两秒钟的时间里,对方当然是在举枪瞄准。
对于一个老兵来说,举枪瞄准要花费两秒钟,这就说明这个老兵并非是在快速射击、概略射击,而是在消消停停地细细瞄准、打算做一次精确射击了。
对方已经吃定了自己,老张很清楚这点。
这种关头,对于老张来说,跟对方展开对射交火,已经没有意思了。
——刚刚那么多枪都没有射中对方,而现在,周围所有的探照灯已经全部熄灭(要命的是,这还是老张他自己一手造成的),目视条件奇差无比,这时候再单手举起沉重的机关枪与对方比拼精确度……
“已经来不及了。”
电光火石之间,老张心头闪烁起这样的思绪。
他的生命,就像他自己现在的身体一样,悬在空中,已经不再受他自己的掌控。
……
卢正义扣下扳机。
一道火已经触及。
二道火还有几毫米就要扣动——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好像有千百万头野兽,拥挤占领周围一切空间,并且同时狂呼、嗥叫一般……
……疯狂的风声,如同炸雷般突然间猛烈在空气中响起。
……完全没有任何过渡,没有丝毫预兆,不加任何掩饰,在强悍的风声吹响之前,空气里甚至连一丝风都不存在。
就好像,某种天地间存在着的鬼神,在突兀地操纵着这尘世间的空气和天候一般。
——炸雷似的风声,震撼着每给人的耳内鼓膜。
——卢正义,也不例外。
他不得不停下了手中动作,中断了射击。
——这并非他的本意。
像今夜这种极端气候,这辈子他遇到过不知多少次。
然而,他也是人。
他的杀意,无法掩盖他内心的“动物性”。
这种动物性,操控着他的下意识,令他在暴烈的风声炸响的那一瞬间,食指松开了扳机,身体一抖,肩部耸立,眼睛紧闭,汗毛竖起。
身体的自我保护本能,打算驱使卢正义的双手,松开那台大口径狙击枪,转而捂住自己的耳朵,保护听力,保证鼓膜不受损伤。
……这就是人类的动物性。在危机面前,它总是倾向于自我保护,而放弃伤害别人。
但是,人类有动物性,却并不仅仅只是动物。
……卢正义的强悍意志力,压抑住了他自己的本能。
他的双手,终究没有离开狙击枪。
炸雷一般的暴风呼啸,令他耳内的鼓膜刺痛,并让他的中耳平衡功能受到影响。
他差一点就脚下站立不住。
但是,他一直没有松开手里的枪。
责任感,让他并不屈服于自身的本能:起风的瞬间,他仅仅只是手指一松、眼睛一闭,将射杀老张的动作暂停了一下。
——风声过去之后,狂风开始持续呼啸。
卢正义能感觉到,自己的右侧,也就是东面的方向,吹拂起强劲的风力。
他能够体会到,空气中无数潮湿而凉爽的雾气,正在被东方吹来的烈风推动,击打在他的皮肤上,传来阵阵凉意。
真没想到,今晚的天气居然会这么夸张。先是泥浆暴雨,而后是大雾,现在又是这种八到十级以上的暴风……
“大概是夜间沙尘暴推迟到了现在才出现吧。”
沙尘暴,尘霾的风暴……
卢正义有些不安起来。
得赶在风暴到来前,将面前的敌人处决。
顾不得风险,他开启自己挂在作战马甲胸前的l型手电筒。
电筒的橙色光辉,越过楼道,照向他面前的空中,也就是那根悬空电缆所在的位置。
他重新将扳机扣到二道火位置,准备马上射击——
——不见了。
——老张不见了。
——连同他单手挂着的黑色电缆,一起全都消失在夜空中了。
……
……
年轻,终究是胜过一切的优势。
早在卢正义的射击动作受到狂风影响之前,老张就已经开始采取对策了。
他的动作,比起十几二十岁的变异者们来说,可谓缓慢;但是,仍然比卢正义的反应更机敏些。
他将rpk机枪背回肩上,右手顺势回缩,手指摸回自己腰带,抽出了这时候他最需要的武器。
不是枪炮,而是他打磨多年、极尽锋利的,不锈钢刀。
挥舞右臂,他用可以做到的最大力量,挥动钢刀,砍向电缆。
同时,左臂绷紧,左手紧握电缆的橡胶护套。
他的运气不坏。或者可以说,他的好运,是自己拼命挣来的——刚刚由于他的扫射,前方房间里,为探照灯输送电力的电气箱,已经被他击毁。
电力消失——电缆里也就不再存有电流。
因此,砍断电缆的瞬间,老张毫无触电之虞。
当然,他那时也顾不上“会不会触电”这种事。
——尽快离开原地。这就是他满脑子所想的。
就连天地间猛然降临的狂风,在他看来,也只是用以脱身的道具。
而当他一刀挥断电缆、整个人突然猛地下坠、并随即被电缆牵拉而开始做弧线坠落动作的刹那,他的理性头脑才回过神来,开始想到一件事:
“怎么突然之间起了这么大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