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醒过来的伤员是嘉嘉。
严格来说,嘉嘉所受的仅仅只是轻伤。
至少在表面上,在肉体上,她只不过是右臂和腹部,有两处枪伤。
“多亏”了射杀的凶手的精准枪法,这两枪都没有造成致命的伤口。
嘉嘉的右臂,只是弹头擦伤,弹头射穿那里的皮肤之后就离开了,子弹也是普通造型的一般动能弹,因此她右臂关节部位的伤口很干净,没有感染,更没有发炎,当然也没有破伤风的危险——否则知雨和老张想要找到合用的抗生素和病毒疫苗就非常困难了。
至于嘉嘉的腹部,由于之前有重装甲的一定程度的保护,弹头也仅仅只是在那里造成了瘀伤而已。她的内脏有些许撞击留下的挤压伤势,但是只是稍许的内出血,很快就自行痊愈了(假如射击者使用的是专门对付装甲板的穿甲弹,那嘉嘉绝不可能活到现在)。不过考虑到子弹击打的部位,特意瞄准的是造成人体剧痛的神经密集区域,为了减缓嘉嘉的痛苦,在知雨的许可下,老张使用了自己的“独门绝技”:一些高浓度蒸馏酒,用被饮用水少许稀释后,被灌入了嘉嘉嘴里。
酒精就让嘉嘉在昏迷中睡得更沉,更加减少疼痛感。
之所以没有给嘉嘉注射医用麻醉剂,是因为在打扫战场的过程中,知雨和老张已经在卢正义的尸体身上发现了用过的麻醉剂空瓶。为了谨慎起见,知雨赶紧当即检查嘉嘉的身体,果然就在嘉嘉身上发现了注射过麻醉剂的针口。
重复使用麻醉药物当然是极其危险的,很有可能造成嘉嘉于睡梦中毙命的后果,知雨很清楚这一点。那些剩余的麻醉剂全都被知雨妥善收藏好了。
——所以现在,当嘉嘉睁开眼的时候,她首先感觉到的,是头脑一阵晕晕沉沉,胃中隐隐约约有种想要呕吐的冲动。
另外,在“睡前”,自己所经历过的那些痛苦回忆,一时之间,她有些记不清楚了。
这其实就是所谓的“宿醉感”。
在右臂和腹部,嘉嘉的受伤部位已经被知雨上好了敷料和绷带,右臂为了防止肘部关节的伤口在痊愈前再遭撕裂,知雨也细心地用坚固的尼龙布裁出了三角形状,裹住她的右臂,使其吊在她的颈部。嘉嘉仅仅只是觉得自己这两处伤处有一些挤压的痛感。
睁开眼睛后,她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正仰面躺在一个封闭而安静的室内。
一瞬间,她产生迷迷糊糊的错觉,感到自己就睡在自己房间里。
这种错觉也不奇怪,因为她整个人其实仍处在微微的醉酒状态里。
但是随即,嘉嘉脑中的理性思维变得强大起来,并且马上占据了上风——
——不可能。你还在战场上!赶紧醒过来!赶快站起来!
——她恐慌不已,马上坐起身子。
被包裹住的右臂,在受到牵拉之后,发出隐隐的痛感。这令她的思维加速变得彻底清醒过来……
然后她发现,自己其实是睡在白龙号的车厢内部,车尾双层折叠床的上铺。
“怎么会在这里的,我……”
稍稍思考了一下,嘉嘉马上开始感到强烈的眩晕和作呕感。
她用左手捂住嘴巴,但仍止不住呕吐。不过,由于腹中空空,她基本上除了吐沫之外什么都呕吐不出来。
而在胃部收缩的过程中,她感觉自己腹部的伤口也开始微微刺痛了。
——各种回忆,各种可怕的、恐怖的、激烈的、令人作呕的回忆,正在如狂风一般猛灌进她的脑中。
她感觉自己即将快要支撑不住、一头倒栽、摔下床铺。
“行了行了,太阳照屁股了,赶紧起来起来啦!”
突然,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异常开朗的人声,伴随着拍手掌的声音,钻进车厢,钻到嘉嘉的耳中。
她眼前迷惘的混乱光线渐渐褪去,只见到有两个女性的身影走进车厢,快速朝自己走过来——梅子和知雨两人,一前一后,正在朝自己走来。
她们来到嘉嘉的床铺前。
梅子伸出双手,捧住嘉嘉的脸颊,兴高采烈地说道:“姑娘,刚想喊你,你自己醒啦?你是什么时候跟知雨他们汇合的?快起床,一边吃早饭一边告诉我吧!”
“小心,轻一点儿,她身上有伤。”知雨提醒梅子。
梅子这才反应过来,嘉嘉身上挂彩了。
“这怎么回事?谁干的?……你后来,果然还是跟土匪打起来了吗?”梅子由喜转忧,焦虑地问嘉嘉。
嘉嘉艰难地点头,不肯说话,只是漠然地开始流泪。
她一下子痛苦起来,头埋进梅子怀里。
梅子用手摸着她的后脑勺,一边迷惘地看向知雨。
知雨微微摇头:“……我也不清楚。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在土匪的武装车里昏迷很久了。先扶她下床吧妹子,大家先到外面吃点东西,把营养补充进肚子之后再谈别的。”
于是这两人慢慢把嘉嘉整个人抬下床铺,一边一人,左右扶着,缓缓将她扶出车厢。
车外,老张正看着火堆。锅里的美味浓汤早已经煮沸了,现在已被老张挪到篝火旁边,用木块架起来在保温。
见到嘉嘉这个模样出来,老张赶紧起身,过去参加搀扶;三个人将嘉嘉安顿在篝火前,让出一个有靠背的无腿椅给她靠上去。
天气虽然不冷,但是早晨还是有丝丝凉意在山顶吹拂,篝火带来的温度以及火光,多少能够抚慰一下嘉嘉的身心。
老张找来金属餐具,给嘉嘉盛了一碗浓汤。
但是嘉嘉现在当然是什么都吃不下。
她仍然在哭泣,也不知道是欣慰还是后怕。她摆摆手,表示自己不饿。
“不饿也得喝。快点,喝下去。”梅子强硬地命令她道。
“我想喝水……”嘉嘉低声说。
煮浓汤的过程中,锅盖子上凝结的一些水滴,老张之前单独滴落在一个小饮水瓶里。他把这瓶冒着热气的干净水递给嘉嘉,嘉嘉一口就喝干了。
梅子还想说些什么,但老张却朝他伸手,示意别说话。
“先吃点东西,精神调整过来之后再说别的。”他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土,对众人说道:“你们先吃着,我进去看看那个姓杨的小伙子情况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