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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嘉提出要离队,这对于梅子来说是令人相当震惊的。
在梅子看来,这种决定,其实实在是不可理喻。她很困惑,同时,甚至于她开始对嘉嘉有些生气起来。
“这位大姐,你怎么能这样?!”她扶住嘉嘉的肩膀,冲对方嚷道,“为什么要退缩?你在怕啥啊怕?她们对你这样……那样……你不是更应该去报仇雪恨吗?为什么说这种——这种屁话??!!”
梅子文化程度不高,话说出来粗俗不堪。但是大家并没有见怪。嘉嘉同样没有。她朝梅子摇摇头。
“坚强点啊姑娘,你看像我这样——我昨晚就很快乐!很痛快!我参加这个小队,我来这个地方,目的要的就是杀光他们,就是复仇,你也可以学学我啊?”梅子说完,用力拍打几下嘉嘉的后背。
但是嘉嘉依然在朝对方摇头:“对不起丫头……我觉得,我跟你还是不太一样……”
“这他妈的叫什么话!!”梅子越发恼火了——她已经酒劲上来了。“——怎么了?照你这意思,你跟我不一样?你比我要更‘高档’?……是,你文化程度当然比我高多了,懂得也比我多,就连打起仗来,你的感应能力也比我高强很多倍。一点都没错。但是记住了,窦小姐,我孙梅虽然一辈子都这么粗俗,这么没文化,但是我绝对不会像你现在这样,遇到一点小挫折小麻烦就闹情绪,就嚷嚷着要逃跑!”
知雨开口打圆场,对梅子劝道:“梅子你别着急,嘉嘉刚才的意思是,她从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自己会变成像现在这样,手里沾着那么多人的血……”
“‘沾血’?那又怎么样了?出城到外面来闯荡的人,有谁不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这点狠心都下不了,一见到人就闭上眼睛等死的话,那一天都活不下去啊,更不要说去找到你们那个什么‘绿洲’了!!”梅子反驳道。
这是,老张也插话进来:“再说,我可不觉得嘉嘉是那种‘见到敌人就闭眼睛等死’的弱者。”
……
“嘉嘉姑娘,”他朝向嘉嘉说道:“昨晚上,你的战斗能力发挥,是我们所有人中最高的之一,这种评价不过分吧?这个环境,这个时代,赋予了你战斗天赋,让你可以凭借这种天赋来保护我们大家,保护你想保护的人,保护你自己,你应该首先心平气和地接受下来,然后再考虑别的。”
“可是为什么就没有人问问我,我愿不愿意成为这样的人?”嘉嘉对老张喊道。
老张平静地回答她:
“或许你确实不愿意,不过,世界上又有什么人能够选择决定自己成为什么样的人?你会变成什么人,这不是你自己完全能够决定的。只有世界和人生才能真正决定你这个人的身份。这是客观规律,它可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
“再说,你现在心里的想法,并不是绝对的,以后可能会变;你现在自己心里坚持的东西,也未必就真的正确和适合你自己。
“就算你现在的想法是正确的吧。可是,如果不能保证自己和团队的生存,你又如何能够看见‘绿洲’?这是实际情况,是客观的因果关系,不管你愿不愿意、高不高兴、喜不喜欢、服不服气,它就摆在那里,你再怎么发脾气、又哭又闹,它就只会摆在那里,等你做出选择。
“姑娘,懦弱不是错,每个人都有,它是很正常的。但是,就好像坚强要付出坚强的代价一样,懦弱也要付出懦弱的代价。最糟糕最可怕的就是,有很多代价,一旦付出,不管你再怎么忏悔、后悔,也来不及挽回了。”
老张用一种严酷的目光看向嘉嘉。
“趁着酒劲,我说句大不敬的话:假如有一天你发现,因为你的退出,我们这个团队彻底覆灭……到时候,你想象一下,你自己又会是副什么样子、什么心情?会不会比现在你的心情更加痛苦?——你大可以想象一下。”
嘉嘉完全不回答他,脸上的表情也没有改变。
老张已经尽可能将自己能说的都说出来了。不过他也明白,对于年轻人来说,一个中年人的人生经验的传输,本身就是很难听进去的。年轻人一旦下了狠心,思维钻了牛角尖,别人不管说什么也都没有用,而且反而还会激起他们的反感和反抗,你越说,他们越不听。
唯一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只有等到时机成熟,让他们自己体会,自己明白。但是往往到那个时候,很多事情都已经晚了。
——不过这也许就是人生的本来面目吧,老张心想。
——他已经做好了嘉嘉退出队伍的心理准备。随即,他沉默不语,内心开始盘算:如果嘉嘉离开,那么调查团今后该怎么办。
——至少他本人并不认为,调查团已经到了无法继续维持下去的地步。
……
知雨也不觉得情况已经到了无法回头的地步。
她对嘉嘉还抱有一丝希望。
她搂住嘉嘉的肩头,想要再说些什么——
——却被嘉嘉轻柔、同时异常坚定地给推开了手臂。
“丫头……”她喃喃地对嘉嘉说道。
“队长。”嘉嘉回头看向她。“别再这样了。”
“嗯?”
“我说,队长,别在这样逼我了。我真的……真的不行了。”
嘉嘉用决然的眼神看向知雨。
有那么一个瞬间,知雨突然感觉自己被嘉嘉眼神里夹杂的某些东西给吓住了。
她开始发现,今天的嘉嘉,跟过去那个沉静的姑娘,不一样了。
再也不是同一个人。
在嘉嘉的眼神里,好像混杂进了什么别的东西——她再不是那个单纯、纯净的小女孩子。
“这孩子开始有属于自己的想法了……她长大、成熟了一点了……她的眼神再也不单纯了……”
联想到这段时间,尤其是昨夜今晨,嘉嘉所经历过的一切,知雨开始意识到这一切可能是注定要发生的。
——在这段通往“绿洲”的旅程中,包括嘉嘉在内的每个人,恐怕都必须经历这样的蜕变,乃至崩溃的过程吧。
她看着嘉嘉冷漠的脸,嘴唇动了动,原本想说的话,最终也没有对嘉嘉说出口。
一种无力感突然之间覆盖住了她的内心。
……也许是潜意识下,某种“力量”的推动吧。
……知雨在完全没有特意驱使自己的状况下,不知不觉、下意识地伸手拿起腿边几乎没怎么喝过的二锅头,拧开盖子,大口喝掉将近四分之一瓶。
火烧火燎的咽喉触感出现的同时,迅速进入微醺状态的知雨,头脑突然清澈起来。
……就好像猛然降临的“神启”一般。
她一下子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她站起身来,换成自己平常惯用的冷峻口吻,开始下达新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