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回听到知雨这么愤怒和凶悍的斥骂,梅子迟疑片刻之后,不服气地黑着脸放下手里的散弹枪,退回到队列中来。
而队伍里其余几人,则沉默不言,脸上的表情复杂中带着苦涩。
包括老张在内。
他们每个人,包括梅子,其实心里都已经明白了——
——这嘴巴不饶人的黑衣男子,说的都是对的。确实说得有道理。
——我们这群人,在一般人看来,确实已经野蛮凶残到不能再野蛮、不能再凶残了。
——我们不该这么做的。
“对不起。”知雨垂下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对不起这位先生,我向您道歉。我们确实不应该这么做。但请您相信,我们的确不是坏人……您刚刚说的那些,都对,但我们确实有我们自己的苦衷。既然您不能接受,那么我们也不会勉强您的。”
她叹了口气。她决定放弃。
“我们走吧,去找别的地方。”她回头对众人说。“——嘉嘉,从你那里取点钱来,赔给这位先生,我们把他家的门闩弄坏了。对了,要么这样。梅子,你从壁虎号货厢里找一根门头过来,看看能不能替换这位先生的门闩。”
嘉嘉和梅子默然点头。
……
“慢着,先等一下!”
黑衣男子这时突然开口又说:“话还没说完,这怎么调头就走了?……你们大城市的人这都什么毛病?我不能理解啊。”
众人不解地转头朝他看去。
“先不管别的,你们几个想在我这里过夜,可以,有条件。”
“您尽管说。”知雨一听有戏,马上精神重新振奋起来。她走到黑衣男子面前说道:“您尽管开口,能做到的我们一定照办,只要能让您信任我们真的不是您想象中的那种人。”
“可以啊。”黑衣男子熟练地将手中的弓迅速折叠起来,折成约三十公分长的一根金属长条,插进自己腰间,重新抱起小女孩,冷笑着对知雨说道:
“第一,把你们身上的武器都交给我保管,防止你们想搞鬼。第二,把你们两辆车的车钥匙也交给我保管,防止你们偷偷把我的车子拖走。第三,你们在屋里的时候,我要把房门和窗户全锁起来,钥匙当然归我自己收着,防止你们出去喊人来搞破坏。第四,你们必须在我看得见的地方睡觉休息,防止你们点火烧房子。第五,我这里的‘住宿费’必须用现金或者实物支付,不接受任何支票白条之类的垃圾,防止你们在我面前耍小聪明。最后,你们可以在我这里吃东西,但器具的材料必须用你们自己的,我也不会接受你们的水和食物,防止里面下了毒。如果能接受的话,你们可以留下来过夜,多住几天也行——当然了,住一天要算一天的钱。这些要求不算过分吧?”
皱眉思考片刻后,知雨微笑着点头,说道:
“没问题,这位先生,我们能做到。”
但她突然话锋一转——“可是,我们也有条件。”
“啊?!”黑衣男子表情变得怪异起来,仿佛感觉自己听错了。
“不好意思,我们也有条件,当然跟您的条件比起来,很简单了:我需要跟您交换一下信息。也就是说,您得告诉我们您是谁,什么身份,为什么住在这里,当然我们也会相应作自我介绍。另外,我们还有些问题要咨询您。”
“你意思是,你们真的打算采访我?”黑衣男子神色有些哭笑不得。
“嗯……您也可以这么理解吧。怎么样?”
知雨胸有成竹地笑着问对方。
——她心里对对方其实已经有些摸到底了。
——这个黑衣男子如此狮子大开口,说穿了,无非是打算趁这个机会好好敲一笔现金和物资。从这房子内的状况看来,虽然有电力供应,但这一老一少两个人的生活必然很艰难,黑衣男子是急需调查团给出的物质条件的。既然如此,不妨趁此机会,反过来换取一些信息。
信息是调查团最需要的东西,钱和物资,倒还在其次。
这时候,黑衣男子明显是已经被善于与人打交道的知雨给牵着鼻子走了。
“那行吧。”他点头说,“总之,你们先把手里武器都交出来再说。”
***
黑衣男子说话很不好听,但他提出的几点要求,确实也算合情合理,调查团几个人于是只能遵照约定,将手头长短武器,包括刀子匕首一类的东西,全都交给了他。黑衣男子清点之后,见武器全部塞进大橱柜里。
不过老张也不会完全放弃武装——他最珍爱的不锈钢小刀,一直藏在他内衣最里侧,并没有交给对方。
何况,调查团队伍里还有妹子和杨瀚这两位不需要武器就可以施加强大攻击的队员。暂时还不用担心应付不了对方父女二人的情况。
把门窗都锁好后,黑衣男子将一大串钥匙,连同白龙号和壁虎号的车钥匙一起挂在自己腰间,然后便开始所要“报酬”。在知雨的指挥下,嘉嘉从钱包里给了一些现金给他;调查团几人还将自己随身带着的所有食品和物资全都堆在屋内的餐桌上,让黑衣男子随意挑选——这也是知雨同意的。
渐渐地,老张发现,黑衣男子做事也还算头脑灵活:虽说担心食物有问题,但在发现真空包装的压缩饼干和罐头之后,黑衣男子仔细观察一番后还是放心地拿走了;除此之外,黑衣男子还取走了一部分生火物品和卫生纸。
另外,黑衣男子还很细心——他给调查团留下了一些剩余物资,同时,又进一步提出要求,问知雨:“你们有没有弓箭?弓也可以,我都要,全算进去。不然你们这点钱和东西本来也根本不够。”
梅子的脸色马上又黑下来。这时老张过来,拍拍梅子的手,对黑衣男子说道:
“没问题,我们有一些箭,另外还有一把十字弓,可以一起拿来给你。不过它们都在车上。”
思考片刻后,黑衣男子掏出车钥匙,递给看上去最柔弱的嘉嘉:“这位姑娘,你去取来。只准拿弓箭,别的武器不准带进来,十字弓我也不要,我用不上。你明白了?”
“先生,我们还有一些富余的枪支弹药,你要吗?”知雨主动想表达诚意,但是黑衣男子回绝了。
老张心想:看来这家伙惯常使用弓箭。
——他到底是什么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