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
压抑的安静
我偷偷的抬下眼皮,飞速的扫了眼,又赶紧低垂下来,继续我怯怯不吭声的神情。
就这么一眼,还被人给逮了,发出冷硬哼声。
我很老实的缩起了脖子,无辜又可怜的盯着地面,正经危坐。
地上满是木屑碎片,谁也猜不到它生前是一张实木的大桌子,此刻它已经碎裂无数,悲惨的散落满帐。
对面的人冷冷的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我,青铜面具闪烁着银白的森冷光芒,鬼面嗜血,寒侵入魄,让人看着就心头颤抖。
让人更加恐惧的,是面具后那双眼睛,冷冽凝冰,杀意弥漫。
他握着我玉佩的指节突起泛白,胸膛剧烈起伏,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哥……”我咬着唇,讷讷的吐出一个字,闪着眼睛可怜的望着他。
军营中,哥哥是不会展露他的容貌给任何人看的,为的是威严;如今,大帐中只有我和他两个人,他还是这样面对我,就足以表明他的怒火如何炙热狂烈。
犹记得我在大石处等待着贺护卫的报信归来,却等到了一人一马绝尘而来,在呛人的烟尘中一把将我抱上马前座,直冲军营。
一路上,那无数诧异的目光,无数惊讶的呼声,我只能耷拉着脑袋,尽力拉开和哥哥的距离。
奈何,他的手死死的箍着我的腰身,强势的带转我的脑袋埋在他的怀里,另外一只手带着马缰,疾驰而过。
心知他不希望我被人看到容貌而非议女子入军中,可是……
男子装束,被圈在怀抱中,只怕明日的非议之声更加的可怕。
当然,军帐中迎接我的,不是哥哥亲昵的笑容,不是哥哥宠溺的手掌,而是无数碎裂的木块。
之后,就是无边的沉默。
此刻的哥哥,我绝不敢撩拨。
不摘面具,就是不拿哥哥的身份面对我,方才试探的喊了声,只换来一个冷酷冰凉的眼神。
疼,全身都疼,尤其在见到哥哥之后放下了心间的不安,那疼痛开始阵阵弥漫,手指不受控制的哆嗦颤抖,也不敢吱声。
哥哥手中拿着瓷瓶,目光一扫我,我规矩放在腿上的手顿时缩了缩,藏在身后。
站在我的面前,他的手虚悬着良久,终于慢慢的抚上脸前,那鬼魅可怕的面具在手指动作中落下,露出他寒霜遍布的面容,“你怎么会出来的?”
“我……”终于找回神智的我猛然想起自己的目的,手指在身上胡乱的摸索着,“字条,我收到了……”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看着细细碎碎的伤痕脸上的寒意更浓,“怎么会这样?”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面容,隐藏在震怒之后的心疼,这就是我的哥哥。
我嗫嚅中渐开欣慰的笑,叹息着,“哥哥……”
身体一紧,哥哥的手抄上我的腰身,猛然将我拉入怀抱,力量之大撞疼了我的鼻子,也扯动了我所有的伤处。
贴着他的胸膛,耳边是他有力的心跳,声声安抚着我。
小时候最爱赖在哥哥的怀抱中,吃药的苦恼,病痛的呼嚎,最终都停歇在他的臂弯间。
长大了男女有别,纵然是兄妹亦不能过分亲昵。他的心跳,已成为记忆中最安定的力量。
手,慢慢的爬上哥哥的胸前,瑟瑟的虚贴着。
这么多年进退有度的官家小姐累了我的心,能不能容我放纵一次?
闭上眼,任脸颊贴上温暖,隐忍着的坚强让眼眶有些酸胀,我只是呢喃着,“哥哥……”
“以后莫要如此冲动,知道吗?”哥哥的力量仿佛要将我揉进身体里,声音颤抖着,“万一你在山中遇到了猛兽,万一你独自在山中病发了,万一你被城中的官兵发现了……”
从未见过如此无助的他,臂弯间的紧绷传递给我的是他的在意,他的恐惧。
手指,慢慢揪上他胸前的衣衫,捏皱了月白锦缎,“对不起……”
他的掌心,温热。
轻抚过我的发丝,俊朗双瞳间含着懊恼,“是我的错,不该将你送到莫府。”
“我没事。”当激动的心平复,我不着痕迹的别开脸,移步退出哥哥怀抱。“莫府少爷诊出了我的病因,保我不被城主当奸细带走,送我出城,这份人情欠的不轻。”
哥哥的手,在闭上眼轻吸气的瞬间慢慢的垂落,在身边紧握成拳。再睁开眼时他已是轻松微笑,“你说要如何还这个人情,只要风翊扬给的起,随他说。”
“还有这个!”我摊开掌心,那字条早已皱乱不堪,“哥哥,这个,这个是不是安王的字?”
他瞥了眼,眉头微皱。握上我的手腕,打开瓷瓶,细细的撒上我的手腕。对那纸条竟未再看一眼。
我有些急了,想要抽回手腕,“哥哥,是不是?”
奈何力量和哥哥相差太大,我怎么也抽不回手腕,只得任他动作。
当两只手腕全部被上好药,他才站起身,“是!你怎么会有司马重的字?”
“我在司马重家中喂鸟儿时,无意中抓了只信鸽。”了了只字匆匆带过我入安王府的过程,我拉上他的衣袖,“哥哥,我就是为了这张纸而来,我怕,怕……”
“怕司马重和易承烈勾结偷袭于我?”哥哥的眼睛眯了起来,盯着我手中的字条,笑的艳丽,更是冷酷,“我就想以他的能力,不可能在被围困如此久之后还做无望之斗,原来是如此。”
刚毅的唇角紧抿着,哥哥沉思着,目光仿佛要将手中的纸条烧穿,呼吸也似停止了一般。
短短十数字,我早已看了无数遍,字条上每一个字都清晰的印在我的脑海中。
唯有一句话,让我一直存有疑虑。
——挥军东行!
相较‘梁墨’国所在,‘红云’确在东边,‘御慕城’纵然在京师西边,依然是‘梁墨’的东边。
“挥军东行,可能是两面夹击于我,还有一个可能……”哥哥冷着声音,嗜杀之气从身上四散,“偷袭京师!”
我心头一沉,“原来哥哥和我想的一样,司马重以自己为饵引哥哥倾巢围困,京中空虚之时‘梁墨’大举进攻,只要京师失守,我‘红云’数百年基业转眼灰飞烟灭,他何愁围城之困不解?”目光在哥哥的脸上寻找着答案,“哥哥是不是要考虑撤军回京师守株待兔?”
哥哥忽然笑了,“我若撤军,岂不是白放‘御慕城’中叛军自由?让他们联合着一起攻打京师?这信中未严明攻打哪里正是要对方见机行事,我留,便攻打京师;我走,就先行会合。”
我瞠目结舌,想的长远反而忘记了眼前之事。
“这可如何是好?”哥哥的分.身乏术,既不能坐以待毙,又不能轻易撤军,完全的两难。
“啊!”我突然拽上他的袖子,“哥哥,你不能和将官说这个消息,因为,因为……”
“因为‘风家军’中有奸细。”他缓缓道着,“司马重在我军中布有眼线是一定的。只是这眼线到底有多少,能探知到多深的军情,就未可知了,擅自动手不但容易乱军心,更容易打草惊蛇。”
我还待说什么,哥哥的手拂过我的脸颊,拍去我发间残留着的草屑,“这不是你该想的问题,你在我这休息,只是军中梳洗不甚方便,将就些。”
他的手按着我的肩头,不容反驳的眼神让我乖乖的躺上床榻,不敢有半点反抗。
在他的眼中找寻到我熟悉的温柔,平和的语调让我疲惫的心慢慢沉淀,“有什么等休息起来再说。”
我以为身上的疼痛会让我无法安睡,我以为自己对情势的焦急会让我思虑重重,可刚沾上枕头,我就陷入了黑暗中,酣睡无梦。
醒来,因为耳边不停的咕咕叫声,牵动了我的思绪,一点一点的清楚。
睁开眼,看到的是哥哥高大的背影在烛光中透出的威武和冷静,满地的碎片不知何时清理了干净,他正俯身在新的桌子上,仔细的看着地图。
想起在家中,哥哥对我总是小心翼翼犹如捧在掌心中的琉璃,今日这般的威武凌厉,一个眼神就让人无法喘息的他,才是真正不遮掩的哥哥,才符合传说中鬼面将军纵马浴血,银枪翻飞如练,无一人敢靠近的传说。
我侧着脸,悄悄的欣赏着哥哥飞扬的气势,冷不防一个声音平静的传来,“看够了吗?看够了起来用膳,我已着人送晚膳了。”
我赫然的收回目光,如此肆意的眼神怎么可能让敏锐的他没有感应?
“咕咕,咕咕……”
角落中的鸽子在篮子里扑腾,悉悉索索的好不活泼。
鸽子、信
信、鸽子
我忽然掀开身上的被褥,急急的下地,“哥哥,来之前我想过办法的,我……”
可我忘记了,今日下山让我的身体力气完全透支,身上到处都是山石荆棘划过的伤痕,一日的睡眠更让身体里的疼痛完全被释放出来,脚下犹如踩着棉花般,软软的没有感觉。
站起的动作急切,我眼前飘过一团黑雾,整个人往地上滑去。
一双手,接住了我的滑落
耳边,是哥哥轻声的责怪,“你难道不知道自己身体吗?怎的一个月不见,变的鲁莽了?”
我靠着他的胸口不住的喘息着,从前那种无力感又一次袭上身体,只能借着他的力量支撑着自己。
我攀着他的臂弯,在艰难的呼吸中扬起笑容,“哥哥,我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其实想到了如何引‘梁墨’大军入局。”读去吧.duquba.com 7×24小时不间断快速更新小说最新章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