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峰和江欣两个人单独过了几天安安稳稳的日子,像一对相恋多年的老夫老妻的时候,生活总是开出一个又一个的玩笑。
当你相信自己的生活惨兮兮、委屈难过孤独无助却想哭的时候,生活就会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当作礼物,告诉你这个世界其实是很美好的,然后不断地告诉你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人,美好的事物……
但是当你开始相信生活的美好、当你坚定地相信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得越来越好的时候,生活它却又会狠狠地给你一巴掌,把你打醒,然后在暴风雨中指着你的鼻子告诉你,现实有多么的残酷……
生活很好地给江欣诠释了什么叫做,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唐峰是在一天中午,李晴进门提醒他要吃饭的时候,被发现晕倒在办公室的地摊上的。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上一次发生这种事情,已经是五年前了。如今又突然发生这种事情,让李晴措手不及。
在这种自己都神志不清的时候,她能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敲了项天宇办公室的门。
唐峰被救护车紧急送往医院,她蹲在手术室的门口,神情恍惚地抓着项天宇的手,他心疼地摸着她的头,安慰道:“别怕别怕,我在呢,有我在呢……”
李晴不停地喘着气,她没有发出哭的声音,但是眼泪却不停地滴在项天宇的手掌心上,像是滚烫的沸水,一滴一滴地拷问着他的内心。
至于唐峰为什么会突然地倒在办公室的地摊上,他们两人比谁都清楚。
他的先天性肌肉萎缩症又复发了,也就是说,一直在唐峰身体里发挥作用,维持平衡的辅助器,已经过了太久不能再用,到期了。
江欣守着一桌子的饭菜,抱着手表等唐峰回家吃饭,当饭都凉透了的时候,她终于死了心,也许,是最近公司里面的事情确实太多了吧……
她接到电话的时候,手里端着的盛满热粥的碗落在了地上,她下意识地去捡,却被割伤又被烫到。鲜血汩汩地往外流着,只是奇怪的是,她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脑子一片的空白。
她甚至连换一双鞋的时间也没给自己,直接穿着拖鞋,拿了一把车钥匙跑到了地下停车场里,将油门用力的踩到底,一如从前唐峰那样。
打来电话的人当然不会是李晴,她现在没有心思,也没有理智考虑那么多事情,即便是有,她也不会给江欣打电话,因为她心里巴不得这个女人一辈子都不要出现在唐峰的身边。
有那么一瞬间,江欣只是以为是诈骗电话,或者是那个小孩子的恶作剧,但这种想法,只是在她的脑袋里一闪而过——不管是真是假,她都不可能拿唐峰的命去冒险……
她不顾护士的询问和阻拦,像头牛一样闯进了vip病房里,她只当病房里另外的人不存在,眼睛里只有躺在病床上的唐峰。
一路上,她超速,她闯红灯,她无视掉了所有的交通规则和危险,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希望,那就是
——她希望这是个恶作剧,这是唐峰骗自己,和自己开的一个玩笑。
但是当唐峰真真切切地出现在自己面前,面色苍白,从身体里扯出一根又一根的线连在床边的仪器上,这时候,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无能为力。
那一定很痛苦吧,如果自己能帮他分担一下就好了……
江欣握紧唐峰的手,过了很久,才哽咽地、慢吞吞地吐出几个字来:“怎么会这样呢……”
李晴没有回答,没好气地摔门离去,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是情绪不太稳定,但是自从这个唐峰深爱的女人出现之后,李晴就习惯性地把所有的唐峰遇到的不幸都归咎在她的身上。
明明不是,明明也知道自己这样很不好,但她没办法。
江欣没有去理会李晴的举动,只是项天宇站在旁边,尴尬地一笑而过之后,他才反应过来,江欣并不知道唐峰患有先天性肌肉萎缩症的事情。如果她知道,五年前,她一定就不会离开景城,跑到那么遥远的异国他乡,惹得唐峰在每个相思入骨的深夜去酒吧买醉打发了……
一番犹豫之后,项天宇决定告诉江欣,不管他要承受什么样的后果,不管唐峰醒来之后会怎么责备自己,现在,都不是要隐瞒这种事的时候。
况且……项天宇还想到了最不好的一种情况……
如果瞒不住呢……如果唐峰就此……他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起来,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唐峰……他有先天性的肌肉萎缩症……”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是这话,像是一枚炸弹被轻轻地放在了江欣的心上,在几秒中之内,把她的五脏六腑全部炸的血肉模糊……
她甚至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什么问题……
她自己用细小的声音把项天宇的话给自己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确定以后,像是自己的晴空万里之上响了一声闷雷,把她劈了个灰飞烟灭。
明明好好的一个人,几天前他们还一起去逛超市,他还去送自己上班,他还拥抱亲吻自己,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子呢……
“等等……你是说……先天!?那岂不是说……”更让江欣喘不过气来的,似乎是这件事,她小声嘟哝着,“那么说五年前……”
江欣是个聪明的人,即便现在神情还恍恍惚惚地,但她还是明白了什么。
江欣的声音很小,但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项天宇还是可以听的一清二楚。
“其实,具体到底是什么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有一点我可以很确定的告诉你……”项天宇的声音有些沉闷,大抵是和自己的心情有关系。
“当初他和那个女人,大概是叫陆碧吧……他们是假结婚的,唐峰五年前中毒,加上先天性的疾病,他是觉得自己有可能撑不住,所以才逼走你的……”
江欣攥紧唐峰的手,手指不停地摸搓着他的手掌。
“我就说……当初怎么会那么突然呢……”江欣已经有些泣不成声了,她好恨自己,恨自己实在是太笨,为什么当时没有一眼就看出来呢。
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实在是太反常了,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一切都已经晚了,她像唐峰预期的一样,离开了这里。
“那……那他现在怎么样了……”先天性的肌肉萎缩症她不是没听说过,但她还是问出了自己最不敢听到答案的一个问题。
项天宇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回答道:“医生说……暂时是没什么生命危险,但是这样下去也不是什么办法,如果长期找不到正确的治疗方法……恐怕情况不会太乐观……”
因为自己的蠢,竟然就这样错过了陪在他身边的五年……
“你快点醒醒啊……我真的有好多话想要对你说啊……快点好过来好不好……”
这一夜,江欣是哭着睡着在唐峰的手边的,两只眼睛因为流不完的眼泪变得通红浮肿,让整个人憔悴了许多。睁开眼睛,迎接她的仍然是无边无际地绝望。
唐峰还是在昏迷中,没有醒。
难怪……江古松当时在俄罗斯的时候,也检查出肌肉疾病,但好在被治好了……
但是,如果江古松的病能被治好,那唐峰可不可以呢!?当初听林浩说,秦鸣是这方面的专家!何况他从前还是周寒和唐峰的好朋友……
不管从前发生过什么事情,江欣觉得,唐峰在生死关头,这点忙,他一定是愿意帮的。
想到这里,像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样,江欣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浮板,拨通了周寒的电话。她已经很久没有和周寒联系了,也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听唐峰说,好像是去了美国,这边公司的生意,也都交给了唐峰来处理。
听筒里每每传来一声滴答滴答的声音,都让江欣变得更加焦灼不安,她迫不及待地要找到秦鸣,这是唐峰最后的希望……
“江欣?怎么了?”从看到来电显示看到江欣的名字的时候,周寒的心里就闪过一丝很不安的预感……
“周寒!唐峰的病复发了!你能找到秦鸣医生吗!?我以前听说他可以治这种肌肉萎缩症!”说着说着,江欣慢慢地发出哭腔,她努力地克制住自己,但却无济于事,“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虽然隔着电话,但周寒还是能感觉到江欣的绝望。
算起来,唐峰身体里的辅助器是该到期限了,但周寒没想到,居然会发作的这么突然……
不仅如此,江欣……居然直到唐峰的病了……
现在,他没有时间去刨根问底,也没有时间去想这些没用的,原本就计划这几天就回国,现在看来,要立刻马上才行了……
“江欣,你先不要慌,”周寒安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有事的,你就好好地照顾他,剩下的交给我吧!”
周寒安慰好江欣挂掉了电话,他转过身来,看向倚在沙发上喝饮料的秦子琛。
凭借着做医生的直觉,秦子琛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放下了游戏还在进行着的手机,“是不是唐峰?”
“倒不是唐峰,但是……和唐峰有关……所以看来我们得提前计划回国了……”周寒的表情有些紧张起来,“唐峰的病复发了,你得回去救他啊……”
“放心!交给我吧……”秦子琛站了起来,正了正自己的衣襟,像是一直埋没的人才终于得到施展手脚的机会,“相信我,我行的。”
他摸透了周寒的心思,但秦子琛有信心,虽然自己刚刚恢复,也有把握治好唐峰的病,在这一方面,他有绝对的经验和权威。
他知道,周寒心里其实是不会放心的。
“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啊?从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吧,你就不要再挂怀了!而且那件事……也怪我和唐峰没告诉你真相……你就不要再自责了!”
周寒耸了耸肩,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去想也不太好了,他不再反驳秦子琛,也没有再表现出对从前的愧疚。
当两个热出现在李晴的面前的时候,她简直惊掉了下巴。尤其是看到秦子琛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的面前的时候,她甚至以为这是科幻片的戏码。
“放心吧,唐峰这个家伙,一定会没事的。”
周寒环顾四周,发现没有找到想要找的人,问道:“江欣人呢?“
李晴摇了摇头:“不知道,应该在天台吧,最近她神情一直不太正常……”
周寒一听,接着拔腿就跑,他能理解江欣现在生不如死的心情,就像自己当初刚刚得知司徒暖的病一样,那种自责、无助,包括那些无能为力挽回的无奈,他实在是比谁都清楚……
直到走上天台,看到江欣安然无恙地蹲在地上,他才稍稍放松了下来。
“嘿!”周寒悄悄地走到江欣的后面,在她面前打了一个意外的响指,成功地引起了江欣的注意,然后慢慢也蹲了下来。
“你回来了!?”江欣看着周寒,像是看着自己生命里唯一能够救赎自己的光,“那秦医生呢!?”
“已经开始安排治疗了,放心,不会有事的,倒是你,不去好好地照顾唐峰,一个人偷偷跑到这儿干嘛啊?”
话一出口,周寒就有些后悔了,因为江欣的表情慢慢发生了变化,变得自责又难过:“周寒,我觉得自己没有脸见唐峰,我根本就不配待在他的身边……”
周寒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五年前的事情。
“为什么?”,他还是决定明知故问。
“还用我说吗?”江欣瞥了他一眼,“你明明知道,唐峰那个时候为什么要和陆碧结婚……他就是为了……”
她的声音又有些哽咽。
五年前的这件事,唐峰把自己从身边推开,似乎成了她心里永远的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