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起身看到窗外的太阳已经挂的很高了,不见了拜娅的踪影。赤果着只穿了条内裤的他向窗外看了看,外面正在忙碌的收拾战斗的残局。
残破的房屋经过了一晚依然冒着浓浓的黑烟,以红色为主的血迹染红了大街小巷,尸体被破布盖着脸接连不断的被抬到教堂的方向。
梵听到了窗外貌似三个人的说话声,他们就蹲在梵所在小屋的窗台下面小声讨论着。
“……我们这算是打赢了吗?”一个沙哑的青年声音。
“打赢?输赢有什么区别!那是别人的战争,不是我们的战争!我们被那些有权利的家伙拉来当消耗品,当脚下的踏脚石,就为了他们那些无关紧要的屁事!”一个女性亚人通常具有的那种说话带有嘶吼音的声音。
“以前帝国和诺特兰是交好,帝国都已经有百年没有大战争了,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开战了,已经打了一年我都不知道战争的理由。”一个声音冷静的青年。
“不需要理由!只要皇帝一开口就算是血肉兄弟也要拼杀,何况我们这些和格西利亚人差别很大的种族!先皇一走现在的那个小鬼简直就是……”
“嘘……”冷静的声音示意对方压低声音,“我听说这不是皇帝想要宣战的,有人在背后操纵皇帝。”
“……如果这么说可能和瘟疫有关,那场大瘟疫之后那些贵族就神经兮兮的不得安宁,然后战争就是从那个时候爆发的。”
“听说瘟疫能找到治疗的办法是因为女神现身了。”
“别提什么女神!那种东西都是假的!除非我亲眼见过女神我绝对不相信女神存在!如果真的见到了我就先给她几巴掌!”
……
就在梵认真的听着窗外看不见脸的人们讨论时,一个不久听见过的声音打断了他:
“先生,您起来了啊,那位大人说你起来后让我带你见她。”
是之前那个头盔、衣服、靴子不成套的青年。
“别叫我先生了,叫我梵吧。”
“好的,没人的时候我就直呼您的名字吧。”年龄差不多的青年仿佛早有这个意思一样回答道。
当梵正要穿昨天那个宽大的军服的时候,青年递给梵一套普通的衣服。那是中产阶层的少年孩子常见的洋服,大大的敞口领子,宽松的腰部,喇叭一样的袖口,中间用带子系着没有纽扣,衣服有竖条的花纹或者简单的几何图案描绘——梵的这件是身后一个大圆圈,前面胸口画着可可兽身形轮廊的一笔画花纹。下面穿着两侧口袋很大的宽松牛仔裤,裤腿往上挽了一小折,脚下是头部略大的平底兽皮鞋。
梵在故乡的村子生活时穿过这样的衣服,当然那是别人捐来的比较破旧的一批衣服,孤儿院的孩子们还兴奋的自行修改了一番。
过去美好的回忆犹如飘散的烟雾,在现实的沉重压迫下渐渐的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样子非常的合适,也许是拜娅专门帮他找的衣服,身份高贵就是好啊,想要什么都有,不需要考虑钱的问题,梵一边穿着一边想着。
穿好以后梵走向镜子,不知道多久没看自己的脸了。镜子里印出一个皮肤蜡黄,颧骨很高,两腮陷入到脸颊内的消瘦的脸,短短的黑色头发很乱,和干裂的泥土混在一起。黑色眼睛周围的眼眶布满红色的泪痕,应该是经常哭泣造成的。真的连自己都吓到了。
“梵,还是先梳洗一下吧。”
“好吧,至少洗到别吓到人的程度。”
(看来拜娅把覆面盔盖我头上是真的看不下去了呀)梵心想着。
经过一番梳洗后少年显的精神了很多,短短的头发洗去泥土后略微覆盖着额头和耳尖,看上去很清爽;眼眶的泪痕都搽干净了,只有眼睛下面和眼角留有一抹淡淡的红霞,仿佛和弱小的内心一样,经常流泪的懦弱性格无法改变。脸上擦去污迹后只剩下不健康色泽的皮肤和瘦弱的脸孔没法再改善了。
“好了,出发吧!”
两人出了门向村子北门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看到人们都很忙碌,光是整理尸体就是一个大工程,收拾尸体还要清理尸体上滞留的武器残渣。尸体从教堂的方向一直紧密的连到村长广阔的院子里,像一个巨大的方阵。不断的有人哭泣着,还有教堂那很远都能听到的痛苦呻吟声。
当两人走到门口附近时梵清楚的看到了【英俊男孩鲍米斯】的残骸,巨大的氚气战车已经开进了村里来,随着多次的开炮,巨大的后坐力让大铁轮陷入了下面被虫蚁凿空了的干土地面。
一定是王国军抵挡不住黑骑士的攻击后选择了自毁这辆大战车,梵昨晚听到的巨大爆炸一定就是王国军自己干的。
数个大型氚气燃料罐被引爆,战车的后端连同车身上铁索固定的滑膛炮一同被炸的稀烂,连周围的木制房屋也受到了牵连,想必引爆的人也是没办法全身而退的。
梵走近用手摸了摸残败的破铁皮,想起了拜娅的话——“前任格里曼特老皇送给芬普利国王的生日礼物,只是去的时候戴的是鲜花和蝴蝶结,来的时候戴的是装甲板和一门八十毫米巨型氚气炮”
(去的时候是鲜花和蝴蝶结啊……然而“英俊的少年”就这样被贪婪的大人们推入了战争,最后落得这般残破的样子。我是不是也能被称作英俊的少年呢?被推入战争的我最后会不会也是这样的结局呢?)
梵看着天空盘旋着的秃鹫,听着可可兽来回奔走的沉重声音不禁思索着……
两人走出村子北门,青年早早备好了两匹坐骑。
“先生,你骑过可可兽吗?”青年问道,看到周围很多人,而且很多小贵族都已经知道了这个和拜娅在一起的小鬼,青年没有敢直呼其名。
“以前练习过,很少。以前有送信的人进入骑士大人的房内我们就偷偷解下门口的可可兽和它玩,我只有不到三次是一个人爬上它的背。”
“让鄙人帮帮您吧。”说着青年把梵扶上鸟背。
“千万别松开缰绳。”青年让梵把大腿伸进大鸟的两翼内侧,两翼将大腿盖住。“大腿能感受到它翅膀内侧的温度吧,千万别剧烈动大腿,它们翅膀内侧的身体是很敏感的……”
刚说完可可兽便“咕——咕——”叫着使劲的张开了两翼,把后背往上挺,好像想要把身上的梵甩下去一样。
梵抓紧了缰绳,夹紧了双腿,两人折腾了一会直到大鸟习惯了梵大腿的感觉后安静了下来。
“其实坐骑用的可可兽翅膀内部是垫着东西的,这样它就感觉不到人腿的感觉了,只不过当前征用的坐骑太多,没有全部准备妥当罢了。”
说完青年上了另一匹,然后揪起一只鸟翼让梵看了看下面的东西。
“这是那位大人的意思,让您骑野生的这匹。当然已经训练的很乖了。”
两人用大鸟行走的速度顺着昨晚战斗的那个坡向着峡谷下面走去。
坡上零零散散的布满了尸体,当他们走近时尸体身边的秃鹫就受惊飞起。村里的人还没有顾上处理外面的尸体,梵清楚的看到了路上那巨大的战车压过的车辙。
两人走到外面后附近没有其他人,年纪差不多的两颗心都放松了很多。
“梵,能告诉我你是什么身份吗?我叫埃里克,是男爵的儿子。”青年先开口了。
“我只是个孤儿罢了。”梵坦率的说。
“可是你和那位大人在一起。”
“你说的是拜娅吧,她只是捡到我以后带着我而已。”
说到这里梵想起了昨晚黑公爵说道宠物什么的,也许别人看自己的眼光就是这种样子吧。梵小小的自尊心告诉自己应该更强硬点,不能总被拜娅牵着走。然后像突然想到什么了一样问:
“对了,关于拜娅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我是昨天才遇到她的,只知道她至少和公爵的地位不相上下,特鲁戈尔希公爵。”
梵刚想问自己的姓的时候想起了拜娅的话,最终还是咽到了心底,换了其他的问题:
“战争是怎么回事?”
问题的范围太宽广,埃里克思索着:
“不知道,帝国向诺特兰宣战已经一年了,只听说过各种小型的战斗,这种规模的很少见。我是不久前替父亲来参战的。我手下的那些士兵交给村子里一起来的骑士管理了,我觉得他们要比我在行。”
埃里克说着看了看天上暖和的中午太阳,脱下头上薄薄的圆形轻盔在手里把玩着,然后凑到梵耳边小声说:
“其实我父亲是装病的。”
梵看着在一旁轻轻耸耸肩偷偷笑的埃里克,自己也发出了“咯咯”的笑声,太久没笑过,梵只能情不自禁的发出这样的声音。
两人在空旷的地方边走边谈,少年干枯很久的内心仿佛终于感到了一丝解放感一般。
他们接近了战场边缘,地上的血迹渗入龟裂的荒地,染红了峡谷中央的一大片。王国军的尸体都已经收拾走了,帝国军的尸体从昨天到现在被遗弃在战场上,被秃鹫啃食的不成人样,索性公爵的尸体被早早的运回了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