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骑白色的快马,犹如一道白色旋风,载着一个一身白袍,衣冠整齐的人,奔驰在山水之间。一路上的村落林木,都快速向他身后掠去,马腿上溅满了泥浆,也有不少泥浆沾在了那骑着马的人的原本洁净的白衣上,但他浑然不觉,抑或是置之不理。
他凝重的脸上,只有忧虑,但他的眼神里,又写满了坚定。夕阳的暮光照在他的身上,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光辉中,如梦如幻,看痴了窗边驻足观望的妙龄少女!
三品兵司右侍郎,当朝四俊之一,玉面郎君骆观正向着夕雾山疾驰而去,他的身影,看起来既思虑重重,又义无反顾……
四百余里外,残阳似血,冷月如钩,千年烽火永不休。
当东边的皎白明月缓缓升起时,西边的太阳犹自顽固地还不肯退下,各自占据半壁江山,妄图分庭抗礼。
金光将逝,夕阳的霞光给天空和云朵染上了大片的绚烂的紫红色,金色的光辉也渐渐暗淡化为道道金边,全世界都被笼罩在一片的祥和和梦幻的暮色中,群山逐渐脱去了葱绿的外衣,转身披上了黑暗的袍子,苍穹被盖上了沉重的阴影,光明正在离此而去……
群山之间,一行紧密有致前行的队伍宛如一条黑色巨龙,蜿蜒前行。
“殿下,末将有一事不明,张扬虽号称当朝四俊之一,然欲擒拿此私闯禁地之贼,遣一荡寇将军足矣!怎劳殿下亲自动身处置?”此一路上,甄柴反复思忖,不得要领,如今犹豫许久,终于斗胆向武周问道。一行人经过方刚一战,倒不自觉恢复原本的身份称呼。
“哦,这个嘛,这倒不是小题大做……”武周心中倒也知道,此行这一理由于精细之人看来,倒有些难以服众,但他依旧故作平静地说道,“甄将军以为,张扬并非举足轻重之人,犯不着用这般阵仗,反而成就了他人之名声?”
甄柴有力地低下了头颅,以示谢罪,“末将不敢!”言毕,不再言语,也不知在思量着什么。武周目光流转,心下一动,转头对着众人说道:“诸君中可有多曾听闻张扬其人其事者乎?”
“属下略知些许!”行伍之中一人高声答道,其声甚是洪亮。定睛一看时,原是常年多有奉命外出行事的傅仁。
“好!速速说来。”武周手中马鞭一扬,抬手间也是气魄十足,豪气万丈。
“遵命!”傅仁朗声答毕,却先念起了几句唱词。
“高官不为,千金不恋,不爱江山爱娇娘。纵情万里,浪迹天涯,白门张郎声名扬!”
他这才开始娓娓道来:“张扬其人,市井乡野之间,多称其为十三郎,或唤做白衣或白门十三郎,甚至呼其浪子者亦有之。白门高徒,多年未尝一败的武学奇才,是他最为广为人知的身份;放浪形骸之外,行事乖张不羁,是他最显著的性子……”
“他常有惊人的非常之举。据传,他不计地位尊卑,常与乞人饥汉为友,多曾单衣横卧倒眠于大街;他又多才多情,酷爱流连于风月之所,与娼妓骚客作伴,视钱财如粪土。”
“原来倒是个痴汉!世人都痴心于这方面的才子吗?”武周嘴角微微上扬,掠过一丝笑意,身后的亲卫们也顺势嘿嘿笑出声来。
“属下也曾听说过张扬三件颇广为人知的奇闻怪事,”傅仁也尴尬的笑了一下,又轻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其中一事,便是与娼优伶妓有关。”
“据说,他曾为一素未谋面,也素无声名的妓女赎身而千金散尽,不为一夜春宵,不为从良为妻,仅仅只因她酒席之间,一番不知真假的,盼望归乡见一眼旧情郎的说辞……”
“有趣,有趣,只可惜剩下的故事只能以后再讲了……”最后一丝金边即将没入西山,在最后一束暮阳的光辉即将消逝之时。
“看来,到了,”武周忽然驻马举目看着,一座破败的黑砖石古堡忽然映入众人眼帘,“即刻整顿休息,今晚我等便在此处歇息吧。”
这座堡垒仍能依稀看出以往的雄伟壮观,近百年堡垒孤独得矗立在各山间小路交汇的岔路口中,依山而建,背靠着深山。
它曾是当年先君功伐与征服老渔地时,兴建的一个的进可攻,退可守,嵌入险要深山之中的要塞,足以容纳数以百计的精锐军士在此把守。
然而岁月与时光荏苒,在随后几十年,它早已成了废弃无用的过往棋子,成为了寂静山野里的孤儿,青藤小树已攀上了城墙,附在城门和垛口处,人迹消隐的斑驳古堡绿意盎然,或许,没有人的天地,才是花草树木的天堂吧。没人在这里守护它,如今,它独自在此,守护这无尽的荒山野岭!
护卫们训练有素地分散在这荒芜萧索的堡垒中,四处细细搜索着,不放过一丝可疑的蛛丝马迹,当然,也没并没发现有人的迹象,看来此要塞确实是无人光顾问津。
甄柴仔细观望着这废弃的堡垒,虽然找不出任何不妥之处,但据多年战场的嗅觉,一股没来由的不安与焦虑总萦绕他心头,他无不担忧地说:“此处阴气甚重,且此堡并非狭小之地,难知底细,令人不安啊。”
武周不以为然地说道:“何患之有?亲卫们都察看过了,没有人在此的迹象,这方圆百里之内,谁敢来犯?”一行人便在此驻扎下了,埋锅洗米,生火造饭,就地歇息。
夜幕渐渐降临,夜色如同乌黑的浓墨,在微弱的火光照射之外,是无尽的黑暗,真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月亮却不知何时消隐何处去了,只有漫天的繁星闪烁夜空,万千大小光亮不一的星星在天上放着柔和的寒光,抚慰着茫茫山野里孤独的一行人躁动不安的内心。
远处的山林之中,微弱的萤光在幽暗中飘动着,不知是萤火虫的微光,还是不知何种野兽被火光吸引而来的贪婪目光。
随行的护卫们的心境都缓缓平静下来,驱赶着饥渴得横冲直撞的蚊虫。
而甄柴却一直深感不安,与其他人不同,虽然他几乎就比太子年长数岁,但他已是一名在北境草原和林地之中,与边疆元利人多次征战,杀敌立功的沙场宿将。
所以,他一直对危机有着很敏锐的嗅觉,空气中不时送来的微风也能让他感觉到一丝不安的气息,便和他每次参与临战前一模一样。
那是一股萦绕不散的杀意!
甄柴不愿冒任何的风险,他即刻命令随从护卫们从车中取出甲胄和兵器,众人均身披重甲,各执刀兵,除定期巡哨之人外,其他人也是分为数群,各据一角,互为照应。
虽然护卫们略有怨言,但都不多言语,迅速照办。至于太子武周,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他对甄柴总是很放心,而且他也没有兴趣去插手防务之事。
他只是独自一人,缓缓地拾级而上,登上了堡垒里的一座瞭望高台。那是一座约有六丈高的圆台,只有一道阶梯可直通其上,其他地方都是早已不再圆润的墙壁。
甄柴深知这个如今已是名扬四海,威震天下,未来将承继大统,君临天下的当朝太子很难听进他的劝告,而敢去打扰他的人同样也有可能惹动雷霆之威。此次圣上钦点他护送殿下,于他而言,这是他乃至整个家族的荣誉,他纵使粉身碎骨,也要誓死不负君命。
所以,甄柴只是静静地站在阶梯之下,默默注视着,静静守候着太子,他的身躯挺拔而刚毅。
对武周而言,仰望浩渺星空,总是会让他心如止水,会让习惯了前呼后拥,万人敬仰的他产生渺小卑微之感。天地的神力让他敬畏,又让他十分地着迷。小时候,他便经常自己偷偷宫殿顶上,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坐着,看着那满天繁星,整宿整宿不眠……
“嗡—嗡—”数声破空之声忽然袭来,武周警兆突生,正欲躲闪,但他依赖他敏锐的听觉明显判断得出,即将飞来的东西却并不是奔着他过来的!“轰—轰—”之声瞬间在他声旁炸响,沙石飞溅。
随之便是“锵”的一声刀剑出鞘声,原来警觉起来的武周下意识地便拔剑在手,身形闪动,如临大敌,但在黑夜之中,他却判断不出有敌人的存在,那数声在他身旁炸响的轰鸣究竟又是什么?
他向台下一声吼到:“取火来。”甄柴和护卫都早已惊觉,甄柴一边大喊道:“殿下,快下来。”,一边抽出宝刀便迈步冲了上去。下边一护卫用力将一火把扔给武周,武周稳稳接住,左右一扫,意欲看清情况。
此刻严阵以待的武周忽然神色一变,一声怒喝:“来者何人?”
一手扔开了火把,双手持剑往上一格,划破空气的声音骤然响起,然后“铛”一声巨响,武周便生生挡住了从天而降的一黑衣人的双刀。
武周与那黑衣人也不再打话,便厮杀在了一起,武周招招咄咄逼人,大开大合,那黑衣人刀法娴熟,双刀上下纷飞,虽然已被武周剑锋压制,仍能挡得结结实实,并无破绽。
令武周心里不禁暗暗惊讶:此人之刀功,却在侯渊、侯泗两位将军之上,与两人合力相比也足可一拼!
忽然间黑暗间仿佛一条残暴的长蛇疾咬而至,直扑武周左肋,攻势惊人之快,强敌在前,毒蛇又趁机袭来,两下夹击过来!
武周暗暗叫苦,心一横,左手前臂倏地变得刚直坚硬,却是一招逆党云家的成名绝技——“铁云掌”,硬着头皮顺势一拂,“当”的一下,小臂一麻,化解了这如蛇般的突如其来的袭击。
好险!若不是袍袖下那件诡异的衣甲,以自己这等水准的铁云掌,定然已吃了大亏,武周暗自庆幸着。
两声大喝震响!正此时,又两个黑衣人自天儿降,一人身形高瘦颀长,手持一双诡异的铁鞭,方刚那毒蛇般的偷袭,无疑便是他所为。
另一人身形健硕庞大,手持双柄瓜形重锤,三人心神相通,无需打话,便身形转动,迅速将武周围在垓心,齐齐出招攻来。
武周自然也是不敢怠慢,一出手迎上便是以少敌多时最为得心应手的白门剑法,但风格却甚是狠辣犀利。
交手不数合,武周心下便知,新来这两人武功路数十分奇怪诡异,虽然功力要略逊与持双刀黑衣人,但武功造诣无疑也是不容小觑,加之三人招招配合行云流水,有如天合之作,一时间四人杀得难解难分,好一场激烈厮杀!
却说甄柴那边看着便要冲得上去,突然,阶梯口处霍地直直戳出两根长枪来,那长枪来势极为凶猛,甄柴急忙那刀一挡,竟感惊人的磅礴之力直扑而来,而自己正在阶梯之上,实无落脚施力之处,经此力道一冲,不由得自己直直往后飞出去。
他强行定住身形,但又大退几步之后,才勉强落在了瞭望台阶梯之下。他心下大骇,心知此觉非等闲人等。
太子护卫们呐喊着便顺着只容两人通行的阶梯冲了上去,可尚不及一般,阶梯口处三只箭齐齐射下来,排头两人应声而倒,而两根长枪也转瞬即至,前头那两护卫急忙拿刀挡住,却被这一刺直接顶到,身后跟随的护卫们也是摔倒一片。
甄柴借着微弱的火光,定睛一看,阶梯口处早已立着两块大盾牌,两根长枪在旁边探出,一人手持弓弩不时施放长箭。
五个黑衣人组成了一个阵势,正阻截在他们与太子之间。数位擅长射箭的放箭射去,然而夜色太浓,灯火暗淡,全都射在了敌手的两面盾牌上,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彭”地响声,徒劳无功,而黑衣人的冷箭却又不时射来,两位弓箭手接连两声惨叫,往后便倒。甄柴忽然醒悟到,这一切无疑都是精心谋划的,来敌无疑是算准了一切,而他们的目标,毋庸置疑,便是当朝太子,武周!
冷汗瞬间就从他脑门淌了下来,他登时大喊道:“快取盾牌来,给我冲上去,护卫殿下!”曾勉和尹罡两位贴身卫士一见太子着急,都急红了眼,立刻抄起铁甲盾牌护在身前扑了上去,其他人紧随其后,“冲”,他们发出一声齐声的震天怒吼,死死顶着又冲了上去。
两持枪人连戳数下,发现顶不倒他俩,便齐齐把枪往两盾牌中间一插,再往左右凶猛一拍,连人带盾牌都被拍了下去,接着又是连续几下猛戳,又戳倒了两个。无奈之下,护卫们又如潮水般退了下去,又在此拿上盾牌冲了上去……
而在瞭望台上,武周的形势也不容乐观,那三人武功单个而轮,虽绝非纵横天下之绝世高手,自然不能与武周相提并论,但均各有所长。
双刀者刀法出众,那双刀又极为精良,能与自己的青虹剑正面对敌,那双鞭神出鬼没,速度极快,防不胜防,让武周疲于招架。
而双锤者势大力沉,招招凶猛,让武周的每一次格挡都大为吃力。更为可怕的是,三人心意相通,配合娴熟,刚柔兼济,像是练习这套三人战阵多时,几无破绽,武周一时只有招架之功,无还击之力。
而太子护卫们那边又是开始连续的冲击,都被那五人阵法硬生生化解,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但武周等人看起来似乎已逐渐陷入绝境。
激战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直到逼到堡门。脱在后头,察觉到来者的卫士和甄柴心如死灰,他们心知山外的铁骑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到来,那来者,只能黑衣人一伙的了!
甄柴脑海里已经不禁闪过一丝念头:莫非我等今夜都将葬身于此地?
黑暗中,一匹骏马载着一位身披重甲的骑士破影而出,突入堡垒,他手持一柄大刀,一身精致甲胄霸道凌厉,威风凛凛,摇曳的火光映照出了他不怒自威的面庞。看到他现出真容,方刚还心怀惊惧的甄柴此刻几乎要欢呼雀跃。
朝中第一高手,金刀御守郝城杀气腾腾,拍马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