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忽然一声巨响传来,桌椅木屑纷纷弹开飞射,帷幕也被撕裂得粉碎,众人目光一时齐聚。
尘埃落定时,骆观的身影又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他原本洁白的衣袍沾染了木屑灰尘变得些许污秽,但几处却又开着红色的小花,血点斑斑,但他面目如常,神色冷峻,手里却像是凭空一样,多出一柄平平无奇的三尺木剑。
族老眯了眯眼睛,心中也是略为惊讶:骆观挨了我这一脚之后,虽不敢说是毫发无损,但竟然也能并无大碍?
就跟随自己前来的四人中,除了在新一代后辈中素以内劲刚强,能扛耐打著称的大弟子胡五华能勉强扛下外,其他三人若挨此一击,十有八九会短时间内身体大损,功力大耗。
看来白门的高手们的内劲果真是怪物呀!如此说来,我那小老弟年轻之时,功力尚未大成之际,与一位白门尊长交手一夜,差点把自己累死,对方仅仅流了点汗的传闻也不是无稽之谈。
他又细细看去,可以依稀辨认得那剑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无邪”二字。
他不禁心下一动,众所周知,白门号称武学大宗,便在于剑术精湛异常,天下无匹,连该门的最高首领名号都称为“执剑”,其中白门重器便是先君在日,亲自册封的国师来无邪,即当时白门执剑的一柄名剑,号曰“无邪”。
来无邪的威名可谓是莫说是豪族子弟,习武之人尽知,便是放至民间,那也是家喻户晓的存在!
纵横天下三十余年无敌手,横扫当时世间一切强手,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的传奇人物,他的佩剑,让成了让人顶礼膜拜的存在!
这无邪剑在前任执剑白柳仙逝时传给了其弟子骆观,这并不是什么重大秘密,而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而这,也成为市井乡野之人均认为骆观将妥妥成为未来新一任白门执剑的缘由。
毕竟,上溯数代,拥有此剑之人,无一例外都成为了白门执剑。但族老从未见过此剑,只知剑身刻有无邪二字,今天一见,骆观手里握着的那炳天下名剑,竟然只是一柄木剑?
族老微微摇了摇头,心中倒不大敢相信。
这时,沉默多时的骆观发话了,他冷冷地说道:“你等究竟是何许人也?缘何要抓走我这师弟?”
族老也冷冷回应道:“张扬窃我族一物,十分要紧,我等来此,便是要将他擒拿。”
虽然重重挨了一脚,但骆观并未深感伤痛,但听闻那人此言,心中却如钢针扎了一般狠狠地刺痛,十分难受:“十三,你什么时候又犯了这般坏事,你是不是真偷了人家东西?”
张扬厉声喊道:“大丈夫光明磊落,谁做过这般梁上君子之事,都这群仗势欺人的家伙他娘的血口喷人,呸呸呸!”骆观闻此言,心中倒舒缓不少。
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闹之声,高个男子往楼下一看,回头附耳对那族老说道:“是胡林逸家主带人到了,他们已封锁了此楼。”
族老心中暗自窃喜,但脸上不露声色,只是微微颔了颔首。
眼看张扬小儿已成其笼中之鸟,插翅难逃,他回头嘱那四人道:“人我们已经擒获了,我等将其带走要紧,莫要恋战。”
其余四人也是会意地点了点头,脚步向外一挪。
说时迟,那时快,骆观身影飞出,直接堵在了楼梯口上,厉声说道:“话都没说清楚就走,恐怕好不讲道理不?”
络腮胡子大汉性急如火,一脚之仇未报,你倒纠缠不清,新仇旧恨上心头,正好一块解决了。
直接右手往腰间掏去,“嗖”的一声,一柄寒光凛冽的钢刀出鞘,他怒喝道:“给我滚开,莫不是脖子痒了,想尝尝我锋利无匹的大刀么?”
“你刀利,我木剑不利乎?”
骆观面不改色,冷冷应道,虽然声音不大,但他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声声闷雷一般,轰鸣在众人的心头,令人气血翻涌!
那络腮胡子大汉哪受得这般耻辱,闻言登时勃然大怒,怒喝一声,抽刀抢到跟前,施展刀法,便与骆观杀作一团。
他在一旁细观了骆观与自家少爷的争战,自觉功力本就胜出少爷不少,因而暗自忖度道:少爷与骆观倒是一时打得难解难分,若与骆观过手,自己纵然不能占尽优势,略占上风也是轻松惬意之事。
比及真一动起手来,却大出他所料,令其震惊不已。
怎么可能?
这般可怕的实力,简直大出所料!
骆观出起招来,剑锋如风,剑光如雪,骆观眼见张扬受制,五人要走,加之身已带血,血性迸发,可谓是热血上涌,杀气力道仿佛从内脏喷薄而出,直至充盈到每一根骨头,全身每一寸肌肤,每一处肉体。
他已然不加保留和克制,一出手,便是凶狠强悍的白门七十二路武艺融会贯通的绝技——“四海安定”!
白门武功,包括拳脚技法、箭法,骑术与剑招等在内,大约能有七十二路之多,每一路,又有十数,数十乃至上百般招式变化,可谓十分精细繁多!
几乎可以这么说,这世上的种种武功,白门这七十二路武艺里都应对、化解甚至反击的路数。
当白门子弟在经年累月的修习苦练,能够通习七十二路武艺之后,若能做到将这七十二路武功中数百上千的招招式式做到随意而动,随心使出,便有可能练就白门历代也仅有寥寥数人可能达到的“四海安定”境界!
这“四海安定”境界极难练就,但一旦练成使出,短短三尺剑便如六尺一般,剑风凌厉异常,攻守兼备,百数十人也难近得身,便是强手高人数人合击,也极难伤其要害。
而且剑士一旦进入“四海安定”状态,人剑合一,不禁剑法会越来越快,越来越随心所欲,而且剑锋也会愈发凌厉,威力有增无减,直至达到巅峰之境,配合白门那骇人的内力,以此状态战上数个时辰甚至都不在话下!
一旦陷入鏖战,便几乎是他们的天下了,这也正是白门得称武学大宗的缘由所在!
那络腮胡大汉一与交锋,便大感吃力,他自觉此人手上功夫尚属平常,与自家少爷相差无几。
哪里知道,这白门之人,有剑无剑,可谓天差地别,人常道:白门剑出,以一当十!骆观这一木剑出鞘,全力进击,直接进入可谓是宛如漫天暴雨梨花,又快又狠,既攻势犀利,又无懈可击。
大汉本就不以刀剑武功见长,惊骇之下,自然难以招架,节节败退。
这才是白门当今头号高徒的真正实力!
白门的尊严,不容亵渎!
众人看得眼都花了,心中也是十分惊异:不想他竟藏着这等武功!
神黄员外凌开不禁在一旁拍掌直呼:“妙,妙,妙啊!”连那族老初一看了,也是暗中啧啧称奇,心中竟也有几分与之单独大战一场的冲动。
“休得猖狂!”
那被称为三师弟的男子看自家大师兄抵挡不住骆观这凌厉的攻势,由不得自己再做清高姿态不出手,当即也抽刀而出,喝道:“师兄莫慌,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便加入了战团,三人顿时混战到了一块。
族老心中称许:自己自然不便出手,拉下脸面以二敌一围攻晚辈,而现在自家众人之中,也只有他出手最适合了。
这三师弟掌力不及大师兄那般凶悍,但却素以一手于同辈中数一数二的好刀法为傲。
他刀法虽不似大师兄那么霸道,却要灵巧迅猛上不少,两人武艺互通,长短相补,协同默契,总算顶住了骆观那原本势不可挡的攻势。
骆观剑法虽精,战意虽浓,然其“四海安定”境界虽然能以一当十,力战不殆,然而本是鏖战极强,如今以一敌二,一招半式间便想要速胜,却也是难上加难,当下三人战成一团,那边两人拼死支撑,着实是绞杀成一处,僵持不下。
心知要务在身,拖延不得,族老多看了一眼,便袖口一挥,对身后两人言简意赅地道:“走!”
三人趁自家两人缠住骆观的时机,押起张扬,便要下楼离去。而骆观又被缠住,一时间也是无可奈何。
“且慢!诸君留步!”
一声不紧不慢的声音悠然飘来,一人缓步上前挡住前路。
凌开眼见骆观分身乏术,眼下张扬情况又是不妙,三人又有些交情,由不得他袖手旁观,便有意出手相助。
于是他踏前一步,挡在他们身前,扬手制止道:“诸位一不言明身份,二不细说缘由,光天化日之下绑人就走,却也太过霸道了罢?”
高个魁梧汉子见又有人当道,怒气上头,挥掌飞出,嘴里喝道:“小子,你也要来多管闲事么?”
他先前往见少爷与白衣人争斗反而落败,心知面前,此人也绝非泛泛之辈。
但他又仗着自家硬功本就天下扬名,自己又是身强力壮,因而一出手便是全力进击,不留余力,意图在数招之内,趁他未辨虚实之时便将其击退。
然而令他猝不及防的是,凌开不仅没有躲避,或者如骆观借力取巧,反而大喝一声,同样挥掌,飞身扑上,以刚劲雄浑的掌力回敬。胡家那几人看到这情景,竟然也大吃一惊,心想:此人出招竟然与我胡家招数如此相同,不知他却是什么来路。
这时楼下又是一阵喧闹,剩下那年轻男子赶忙又跑去查看,转身低声疑惑地对族老说道:“又来了一伙人,看着很杂,却不知是何身份,也各带兵刃,堵到了楼下。”
族老看向那年轻男子,略一沉思说道:“东向,你看住张扬这厮,不许妄动,免得让他跑了。”
男子缓缓点了点头,暗想:看来敌手不凡,族老又要亲自出手了……
震耳的对掌声四响,头顶梁上灰尘震落,弥漫飞扬。三轮互不退让的硬碰硬对掌已然下来。
但,胜负已分!
胡家那汉子大退几步,全身酥麻,双手各处关节隐隐作痛,只觉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已到了嘴边。
他不由得心下大骇,自己的胡家刚猛的武学造诣虽然说并非上乘,但是敢于硬碰硬的掌力将他击败,这恐怕是只有天下的一流高手才能做得到了。
如今他已是五腑六脏俱损,已无胜机。
族老的神色也为之一变。喝道:“伯华,你退下吧。”
那高个汉子恨恨地退回他身后,应了一声:“是…”
气氛再次接近凝固,族老接着慢慢摆开了架势,冷冷的说道:“真是后生可畏啊,这刚猛的路数,与我胡家的功夫倒有几分相似,老夫倒也想领教领教,还望不吝赐教。”
凌开也不遑多让,迅速摆开了架势,沉着说道:“前辈武功盖世,晚辈不敢造次,权当讨教几招。”
“是吗?”族老嘴角掠过一丝微笑,随即脸色一沉,当即身影浮动,宛若黑风席卷,汇聚一团,直扑凌开而来。
最简单,但又直接粗暴的招式。
胡家名技,破风掌!
凌开自然不敢怠慢,全身劲力皆运至右掌,强硬如铁,奋力往族老这一攻抵去。
仅此一掌,凌开便已明了缘何骆观生接其数掌后竟身法大乱,一败涂地。
这长者的出掌之快之猛,方刚对掌之人与他相比,真个是粗糙砖石比上璀璨珠玉,腐草之萤光,比上当空之皓月,实在是云泥之别,无法相提并论!
凌开心知若仍是这般针尖对麦芒,针锋相对,不出数掌之内,纵是自己,也要筋骨剧痛,五脏俱损了。
他自然不加犹豫,当即变招,原本刚猛的锐气一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绵柔机变的身法,意在避其锋芒,以避实就虚,伺机而动的打法与之缠斗。
族老手中攻势不减,心中也是暗暗称奇:此人生接我这一掌,仍能面不改色,而今这番变招,又颇有方才骆观武功的精妙。顿时心生了试探他武功深浅与造诣之意,于是手上的劲力和攻势都缓和了些许。
凌开突感一阵轻松,那原本压着他喘不过气的磅礴压力削减了不少,心知那是他有意试探,方才不下狠手,容他凌开进招这下更容不得自己避实就虚,虚与委蛇,一味躲闪缠斗了。
他低声道一声:“得罪…”
又旋即再度变招,转攻为守,如同蛟龙出海,虎归山林,攻势凶猛。他十指如钩,双掌似铁,手中无兵,却胜似有兵,虚空之中仿佛有着无数的锋利的刀风划过。
但那族老依旧游刃有余,招招接下,心下啧啧称赞道:不错不错,这铁石掌功夫,自从云家彻底覆灭之后,真是许久未见了。
于是他朗声喝道:“你这钢筋铁骨的功夫,与我们胡家凶猛的功夫路数恰是棋逢敌手,不过这招却又当如何?”
凌开正不明就里间,族老已陡然发力,一道劲力凝聚右手,单臂冲他疾挥,袖口流动,好似在空中画着一个永不停歇的黑色圆圈,往里一看,倒似一个张着血盆大口要疯狂吞噬的黑洞。
“这……这是什么招式?”
虽不明就里,凌开却大感不安,自己出击的左掌未即触碰到他的身体,那黑洞血口却如活了过来一般,已径自咬了上来。
凌开大惊失色,不知虚实,便要抽出手脱身跳出,却已为时已晚,黑圈霎时间消失不见,一只大手从黑洞显形,五指如利爪,自下划上,直接扣住了凌开的小臂手腕上。
高下既决!族老轻叹了一声:“据说铁石掌刚硬如铁,坚不可摧,只是这手掌之外的地方……”
凌开不待其言毕,骤然发狠,便要以蛮力回退,强行要抽手脱控而出。
族老冷笑一声,心里暗想:且留你几道血痕,给你一点教训,挫挫你的锐气,叫你不敢轻视我胡家。
于是也便不撒手,反而五指暴起加劲,自己也顺势回拉,“嘶”一声,凌开手上的袍子袖口被撕扯碎成了几根布条子。族老收身回位,颇为自得得笑了起来。
然而他细细一看,笑容却当即凝固了。凌开被扯烂的袖口处,不见一丝血迹,只见里面隐隐显出一件贴身白色衣物来。
“退下!”族老忽然间怒喝道。
正与骆观苦苦缠斗的两人一听此言,虽不解其意,倒有点求之不得,均虚晃一刀,当即飞身脱离战场,回身退到族老身后。
族老抬头望着凌开,脸上一时浮现出复杂的神情来。
“原来……是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