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正午时分,苏掩就带着一整车的尸体,把整个燕南城都给逛了一遍,非常高调的宣布,苏家三小姐出门扫墓的时候被刺了,幸好被自己的死士所救,毫发无损,而刺客,也是死士。
这一逛可谓是满城风雨,见闹得差不多了,苏掩这才带着从百里无双那借来的人大摇大摆往大理寺去。
大理寺寺卿叫舒墨,与她大哥有不浅的私交,又是同窗又是同僚,因此她一来报案,就被安排到了正堂等候,顺便招呼衙役把借来的人都给送出了城,也算是正中苏掩的下怀了。
没坐了一会,舒墨便进来了。
来人一身大理寺寺卿的官服,虽然看着年轻,却是英姿飒爽使人不敢轻视,且神色严肃一本正经,苏掩见状低了头,暗道这人应该不好糊弄。
她没戴帷帽,虽然有红豆相思在场,可出于礼数,舒墨只打量了她一眼,便迅速收回了目光,坐在了首位上。
“在下大理寺卿舒墨,还请苏小姐叙述一下案发经过。”
苏掩站起身来向他拱手行礼道:“我今早去给亡母扫墓,母亲墓地是一片梅林,这般天气正是梅花开得正好的时节,我一到梅林里,就看见有个书生模样的人躺在梅花树下喝酒,我以为是落魄书生诗兴大发,所以不曾管他,一到我母亲墓前,就突然出来几个黑衣人,那书生帮我杀了几人,剩下的都用毒针自尽了。”
舒墨挑眉,放下了手里刚茗了一口的茶杯,淡淡开口道:“十具尸体,四具伤口在颈上,伤口自上而下,由外向里,是自尽,另外六具是毒针入体,见血封喉,其毒之烈,连我大理寺的仵作都查不出具体。”
苏掩眉头一跳,果然随意是瞒不过眼前这个男人的!
于是神思一转,谎话随手就来:“舒寺卿果然才思敏捷,一眼便看透了事实真相,确实如此,那书生用毒针射杀六人以后,剩下四人才自尽的,不过那书生似乎不想被别人知道,才让我如此说。”
舒墨一副审视的目光,仔仔细细盯着苏掩看了三圈,苏掩感觉到他的目光,便垂着脑袋不敢抬头,生怕一抬头就漏了馅。
见她如此,舒墨便又换了问题:“苏小姐遭到刺杀居然还这般悠闲,还有心思在燕南城逛了一圈?”
苏掩噎了口气,越发觉得这人可怕了,只好眼神一闪,继续扯着谎:“我并不认路,雇来的几个农夫也不认路,转了一大圈才找到大理寺。”
舒墨继续品茶,也不答话,权当是信了她的瞎话。
她是苏逝的妹子,就算她瞎话说的再怎么离谱,也得给苏逝三分薄面不是。
苏掩硬着头皮等他发话,却见他端坐着茶轻抿了一口又一口,好不悠哉,周围的氛围却是满满凝聚冰冷下来。
正在她头皮发麻的时候,上首之人又问道:“苏小姐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冷不丁这一问,吓得她打了个寒颤,随即一咬舌尖,勉强稳住身子,向他盈盈行了一礼:“我所知所见,皆已禀报舒寺卿,还请舒寺卿秉公办理,还我一个公道。”
“你是苏家小姐,这个面子就算是看着阿逝,我也是要给的。”舒墨说着放下了手里的杯子,“更何况,秉公办案本就是在下的职责。”
苏掩闻言连忙说道:“是,那既然如此,我便告退了,若案件有什么进展,还请舒寺卿禀报父兄。”
舒墨点了点头,算是默许,她得了命慌忙带着红豆相思退下,这个人有些可怕,有些事情她不想说出来,可她担心再呆下去会情不自已的说出来。
而走到门口,却听那人背后说了句什么,吓得她步伐几不稳,还好又咬了舌尖一口,这才稳下心神,当做什么都没听到,出去了。
“善使毒针的,大概只有大幽王爷,所谓的无双公子百里无双了吧?”
舒墨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勾起唇角微微笑了笑,不愧是那小子的妹妹,言行举止不卑不亢的,且在他的威压之下尚且能够应对自如,这般心智并非常人所有。
他自小在牢狱案卷之中摸爬长大,看惯了如何拷问,如何审查,最是能够威压控制人的心理,小小年纪能坐上大理寺卿之位,靠的可不仅是家里的裙带关系,寻常人在他手下,这会子该颤巍巍的和盘托出了,偏生这姑娘却依然一副事实如此的样子。
可到底事实如何,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思及此,便挥了挥手,向身边衙役道:“拿了我的牌子去苏府请苏逝公子,让他即刻来大理寺一趟。”
那衙役领命正要退下,却见上首之人又挥了挥手:“算了,让他去找个地方,我去找他就是了。”
苏家小姐被死士刺杀,要是这个时候把苏家公子请到大理寺来,难免惹人非议。
他知道这事怕是与杨国公府有关系,可到底杨府是苏逝的外祖家,朝中关系复杂,到底这案子要查到什么地步,他还得得了苏逝的首肯才有数。
却说苏掩那边,出了大理寺,强撑着一股气爬到马车上,便大大松了口气:“这舒寺卿也太可怕了些,差点就要讲百里无双的名字说出来了。”
相思一愣:“可,可奴婢觉得,倒是挺和善的人啊……”
和善?
就是这样才说他可怕啊!
威严和压力只向着她一人,而红豆相思两个贴身的婢子却是半点没有感受到,唯独她冷汗湿了一层。
只好轻抚胸口,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以后绕着走就是了。”
红豆坐在车辕上,贴着车帘问了一句:“小姐,我们现在去哪,回府吗?”
“去街上逛逛,我还有些银钱,想盘家店铺。”
“可小姐你这一身女装,不方便吧?”
苏掩眼睛一亮,摸了摸腰间苏逝给的玉佩,此时不敲竹杠什么时候敲?“那就先去一趟霓裳阁,我想大哥不会介意我敲竹杠的。”
相思看着自家小姐笑得狡诈,暗自替大公子肉疼了一把。
红豆得了令,便往霓裳阁去了。
霓裳阁是燕南城风光无二的第一成衣店,莫说世家子弟,连着皇亲贵胄都喜欢这的衣服,但霓裳阁一个月只做一套衣服,决不复刻,每一件都是举世无双的绝版,而且男女不定,做好了的衣服会在店里挂上一个月,期间随意各家士族前来下价,并将最高价格挂在衣服上面,方便其他客人加价,往往一件衣服到最后都会以高于原标价的几十倍成交。
宴会上苏珂送给她的那套妃色宫装,就是杨氏花了整整三千四百两才拍下的。
思及此,不由暗骂了苏逝一句奸商。
要不是这么个销售方式,霓裳阁也不会这么赚钱。
到了霓裳阁门前,就见门口被堵得水泻不通,丫鬟婆子小姐姨娘们挤得往日形象全无,苏掩见状忍不住嘴角一颤,知道霓裳阁生意好,却没想到好到这个程度啊……
饶是红豆相思也忍不住齐齐嘴角一颤。
“这,这人也太多了吧……”苏掩带着两个丫头屡次挤入无果,这才出声吐槽道。
“这位小姐有所不知,”见状,人海里有个同样挤不进去的小姐帮忙解释道,“月初的十天,是霓裳阁最挤的时候,因为霓裳阁新装展出,加上最近快到年关,各家小姐都在准备宫宴,所以都想过来看看。”
宫宴啊。
想来也是,这宫宴可是各家小姐飞上枝头成凤凰的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次霓裳阁新装展出的机会。
她点了点头,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如此。”
说罢,继续费力往里挤,好不容易总算是挤到里面了,却发现哪还能看到店员啊,即便进了店门以内,一眼看去也全是来看衣服的顾客。
好不容易抬起头来看了看高高挂起的衣服,却发现是一套女装。
那套衣服亦是宫装,红色上袄肩部用苏绣绣着栩栩如生的覆雪红梅,白色的下襦裙角绣着红墨相间的梅花,白色的抹胸上针脚华丽,连细小的祥云状暗纹都是一点一点绣上去的,中心是复杂的花状纹路,抹胸下围吊着一串串小东珠,最末尾配以摇铃声清脆的银铃,披帛是扎染技法制作的,深灰色之中还带着几朵白色的花朵纹样,而外头配的是狐毛领子的灰鼠色大氅。
苏掩一眼相中,想着不愧是大哥的设计,随即抬头看了一眼标价,赫然已经达到了两千五百两。
揣了揣怀里的八百两。
苏掩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心道还好把苏逝送的玉佩拿来了。
在店里的人海里仔仔细细看了三圈,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掌柜,又费力挤了过去,轻声道:“掌柜的,这衣服,我要了。”
声音不大,可却使得整个嘈杂的店铺突然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