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来了纸巾,本想直接帮他擦掉的,但看在越来越多仇视的目光的份上,默默递给他,小声说:“嘴巴。”江槐随手接过,蹭了蹭嘴角,看着我的眼神里满是笑意。“哦对了,那个,总经理?”我假作正经道。“这周五我能不能请一天假?”“怎么了小翻译?”他配合道。“要回一趟b市。”同学聚会安排在周末,但b市离g城太远,光是飞机就要两个小时,因此我决定在周五飞回去,以最好的状态去见阔别多年的同学们,诚然,克制不住地想让他看到自己最完美的样子。江槐不假思索地点头道:“好的,反正周五也没什么事情。恩下周一能赶回来上班吗?要不然我多放你几天假?”我受宠若惊道:“不用不用,你也别太滥用职权了。”四处张望了下。“我怕被群殴。”
他扑哧一笑,埋首解决掉了午餐。夏季灼人的阳光铺天盖地地洒满了餐桌,我看着在阳光下粒粒饱满的珍珠丸,不自觉地翘起了嘴角,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些什么。周五很快就到来,我随意套了件t恤后,在旅行箱里放入了自己最爱的一款浅紫色的连衣裙,怀着一颗忐忑的心踏上了b市的土地。一出机场,扑面而来的一股咸腥味,不过那些对大海神往却从未踏足过的人们,一般会特文艺地说,那叫海的味道。从小在b市长大的我习惯于这种咸咸的感觉,但不料多年没闻到,一瞬间还是忍不住捂住了鼻子。好腥我以为自己回到故土多多少少会有些感伤,然后展开双臂深呼吸掉两滴眼泪再微笑之类的,但事实证明,一个都没有,我只是拖着行李,打车去了宾馆。纪清因为家里有事走不开而没来接我,可还是有些良心地帮忙订好了房间。
把自己扔到了软软的大床上,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路上高涨的心情在这一刻好像又全部放松下来,空调的凉风吹过来,倦意随之来袭。朦朦胧胧地看到一个少年的影子,低低一笑后,安然地进入梦乡。b市的八月和g城没多大区别,只不过一个是带着干爽的微风的燥热,一个是闷闷的湿热,就像身上出了汗的感觉,总是黏糊糊的,但我却很享受这种黏糊,给人以一种很亲切的感觉。饭店定在盛世,很巧,江槐家旗下的酒店,全国连锁的大型餐饮行业。我一路小心地抹着汗,不时拿出化妆镜检查一下自己脸上的妆容有没有花,频频引来司机师傅的侧目。可我没工夫理他,只顾着补妆,然后擦去手心里出的虚汗,再向窗口张望张望。本以为这么多年,自己已然成长,便不会再有那么大的情绪波动了,可我现在才知道,说这些话的人都是骗子,哪有人见心上人会不紧张的?出租车一个急刹车,差点与盛世前的一辆豪车撞上。
司机是个急性子,摇下车窗就开始用b市方言破口大骂,那车里的人却并不理会,甚至连窗子都没打开一下,驱使着方向盘在一个车位上停了下来。真不知道该说这人是有文化不跟一般人计较呢还是拽上天。我担心被当做出气筒撒气,匆忙付了钱,在落日下奔走几步进了酒店。原谅词穷的我只能用“富丽堂皇”四个字来形容它,入眼是纯欧式的装修,厚厚的地毯给了穿着高跟鞋的我很大的压力。深呼吸,我调整了步态,故作轻松地迈进了电梯,前往六楼的包间,可就在电梯门要关闭的那一刹,一只手凭空出现。“叮”地一声,电梯门重新被打开。我侧身往里头让了让,余光瞟过携一金发女郎帅气地出场的年轻男子,不自觉地撇了撇嘴,然后更仔细地瞄了他几眼。低眉与怀中女郎调笑着的青年似乎是发现了旁人不善的目光,微侧过头,不爽地向我看来,我则因为偷窥别人做贼心虚地扭过头去。四周是反光的镜面,我不自在地盯着镜子,却在透过它看到青年的正脸时惊讶地张大了嘴。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帅气或者多么丑陋,也不是因为他是天使或是恶魔,使我愣愣地傻在那里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是我认识的人。不仅是认识,还熟得很。温慕辰比之四年前变化了许多,但我仍旧能辨出他的眉眼,还有他那洗不白的小麦色肌肤。“你是”他见我转了回去,也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突然露出一幅恍然大悟的模样,脱开了挽着他的手肘的金发美女,双手攀上我的肩膀,前后左右地摇晃。“你是卿辰!”肯定的语气。我被他摇得要断气,顾虑到精心打理的发型,慌忙挣开,背部贴上了坚硬的镜面,凉丝丝的,沁人心脾。
“温慕辰!”我朗声笑道。“你、穿西装可真搞笑!”分别那么多年,不知为何,我与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的无厘头。他显然是愣了愣的,随后明朗笑开,一如当年出现在我面前时的模样。还记得当初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这位美人,你的皇帝对你不好,不如就改投本公子的怀抱吧。充满笑意的眼睛,戏谑的神情。一旁的美女凑上前来,开口是纯正的英国腔,大致意思是问我们是否曾经是同学。温慕辰抢着要充当翻译,却被我拦了下来,小小地卖弄了一把,与她娴熟地交流起来,这才得知她就是温慕辰在高中时代从网上结交的笔友vivian,两人本就对对方抱有好感,在见面之后更是陷入爱河,难以自拔。温慕辰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片刻之后才回了神,用英文说道:“卿辰,你这几年修炼地不错嘛!”我得意地昂起了脑袋,一甩刘海:“那是!”“你今天是来参加同学会的?”他问。“嗯。”“那之前那几年呢?为什么不来?为什么四年前你人间蒸发了,到处找不到人?还有,既然没人联系得到你,那么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温慕辰很好地发挥了自己的行业特点,果然是律师,问起问题来能瞬间把人逼到绝路。可我早有防备,想好了说辞,一一解释,为防止知情的纪清被温慕辰暴打一顿还特意省略了她在半年前就找到了我的那一部分。他理解地点了点头,安慰我两句不要伤心不要难过我们会一直挺你的之后,重新挽起了vivian的胳膊,并用她听不懂的中文嬉皮笑脸向我道:“我家vivian独占欲超强,所以,保持距离。”我扑哧笑了,心道这么多年来,他虽是套上了西装,当起了小有名气的律师,但二货的本质还是一点没变。同学聚会的规矩还是那样,有伴儿的一桌,单身的一桌,所以我很不幸地与温慕辰和纪清都分了开来,独自接受着同学们的盘问,连声应对的同时,不时向他们发出求救的眼神,可这两个没良心的竟然还起哄罚我喝酒。四十七个人只到了三十个左右,其他人出于什么原因不能来都与我无关,我一心想见的那个据说每年报到的少年,今天竟然也没能准时到场。一边无奈地苦笑着喝尽杯中酒,一边忐忑地朝门口张望,时间在流逝,我感到自己的心在一点一点变凉。
这大概就叫自作自受吧,想来前三年,他也是这般坐在这里,满心期待地希望我能出现,但我终究是令他失望。而如今,风水轮流转,失意的人轮到我了。同学们看出了我的兴致缺缺,不再来灌酒,而是笑闹着,讲着自己的趣事,而我却像个局外人似的,静静地聆听,浅浅地微笑。怎么还不来。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温慕辰突然扯开了嗓子,音量大到让喧闹的包厢里瞬间安静了下来:“班长呢?怎么还没到?”那一声班长勾起了多少回忆,我鼻子一酸,强忍住大哭一场的想法,竖起了耳朵,全神贯注地等待着接话的人。果然,与纪清一同前来的杜衡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悠悠道:“半夏说他有点事,今天可能来不了了。”“啊?怎么这样啊?”“不爽哎,班长不来好没劲。”
“再打个电话问问吧,一年才一次的!”“有什么事能比这事儿重要啊,更何况今天卿辰都”一名女生在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后,迅速变了脸色,慌慌张张地朝我这边看了过来。我摇头,笑笑,表示没关系。原来,杜衡早就知道他今天不能来了我抿了抿唇,望向另一桌上的纪清,她歉意地笑了笑,朱唇轻启,口型是“对不起。”我心中了悟,想来纪清是没能保守住秘密,被杜衡发现了,杜衡也自然而然告诉了自己的好哥们苏半夏,至于苏半夏不能来,很可能只是个借口,他的潜台词恐怕是不想来吧。免不了的失落,我轻叹了口气,仄仄地晃荡着高脚杯中的红酒,敷衍地应付。
没有他的同学聚会,还有什么意思。从酒店出来时已是满天星斗,一行人开着各自的车,赴下一个活动地点。没有车的缘故,我本想搭纪清的车去的,结果却被温慕辰扯到了自己车上。上车前我愣了愣,眼前这辆阔气的豪车,不就是之前差点与我来时的出租车撞上的那一辆嘛。“温慕辰。”我坐在后座,不安分地扒住了驾驶室的座椅,问道。“你哪儿来那么多钱买这么好的车?”“前两天打了场官司。”他淡淡地回应。我呆了呆,心想这年头律师也太好赚钱了吧,刚出道的小律师打个官司就能买起豪车?早知道我就不学什么英文改修法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