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分开的两排木制长椅上用精致的卡片贴上了来宾的姓名,我在左边属于女方宾客的坐席上找了一圈,发现我们俩的位置在第二排,这让我怀疑如果宣珂的父母不到场,她会将我们推上第一排的宝座。见到苏半夏并没有打算理会不时暗送秋波过来的女人们,我也就安心地坐到他边上,轻声问:“你知道新郎是谁吗?”“好像叫尹萧,家里做地产生意的。”他想了想,说。尹萧?不就是那个我为江槐做女伴时的宴会上看到的与宣珂在一起的男人嘛。苏半夏见我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怎么,你认识?”“不认识。”我毅然摇头,生怕这个独占欲极强的男人因为尹萧曾经在联姻列表当中又开始散发酸味,再说我与他本就没什么交情。时间在无聊地竖起耳朵偷听别人对话时过得很快,我很满意地听到她们对苏半夏的评价,无非六个字:好看、专情、有才,总结:绝世好男人。我正嬉笑着跟绝世好男人开玩笑说好样的,今天回家好好奖励你,他嘴边微微扬起的那个弧度就被无克制地扩大了,笑得很淫荡地“唔唔啊啊”,我顿时觉得自己好委屈,我是想说晚上给你烧好吃的呀你想到哪儿去了。不等我解释,乐队忽然高奏婚礼进行曲,把我噗通着的小心脏吓得一抽,然后随大家一起扭过头去看从门外缓缓入场的新娘。
地上铺着软软的红毯,红毯边上立着抛起花丛花瓣的花童们,宣珂身着一袭白纱,捧着花束在父亲身边一步步款款而来,新郎在最前方等待着,神父则拿着小册子含笑注视,一切唏嘘声都在此刻停止,场面显得那样安静而美好。宣珂在走过我们身旁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地递了个情意深长的眼神的过来,还不等我回味,她便踏上了婚礼台。神父正要张口说那些惯有的说辞,宣珂却侧头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而后向前一步,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面对着我们说:“首先,谢谢各位来宾的捧场,愿意来参加尹萧和我的婚礼。”台下掌声雷动。她默了默,微笑着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在这里,我想向大家介绍一个人。”我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她将视线移到苏半夏身上。
“这位是我的师兄,也是我宣珂喜欢了整整三年的人。”苏半夏向我挑一挑眉,无奈地配合着起身,转身向来宾们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又坐下,我趁着大家把注意力再次转移回宣珂身上时,俯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她不是来抢婚的吧?”苏半夏眼波那么一流转,淡淡地开口,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她不敢。”事情果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狗血,宣珂只是冲苏半夏笑了笑,又退回尹萧身边,执起他的手,说:“我不怕伯父伯母责骂,至今我仍可以大言不惭地说,我还是喜欢他,还是忘不了他,但今后的日子里,陪伴在我身边的人,将会是我的先生,尹萧。”她说:“他将会在我的生命中占据最重要的位置,将一点点地占有我的整颗心。”话音刚落便主动吻了上去,缠绵悱恻。慈蔼的绿眼老人眼睛和嘴巴都张得圆圆的,合上手中的小册子“哇哦”了一声,带着惊喜的微笑用英文说道:“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中国女孩。”语气里是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赞扬。我扭头问正鼓掌的苏半夏:“后悔不?”他睨我一眼:“后悔什么?”
“这么痴心爱着你的女人,这么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你就这么错过了,唉,可惜啊”“那我去抢婚咯?”他挑衅地勾起嘴角欺身过来,在被我一瞪之后笑着吻了一下我的额头,说。“我从没有后悔过。”我们出了教堂准备去吃喜宴,宣珂却提着白裙子叫住我,支开所有人,拉我到一边的小树林外侧,脸上的笑容头一次那么真诚。我问:“什么时候决定放弃的?”她既已怀上了别人的孩子,定是早就下了决断的。她本就精致如洋娃娃般的脸上了妆后更加显得眉眼如画,说:“医闹那天。”我左右转了转眼珠子,回想那天危急的场面,宣珂是没有站出来的。“自从我发现面对死亡,我不能毅然地挡在苏半夏身前,而你可以,你们都可以为对方去死。”我费解:“那为什么还在那天对我说‘谁胜谁负尚未揭晓’?为什么还要骗我你怀了苏半夏的孩子?”“我不甘心呀,毕竟是我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就想跟你们开个玩笑来着,本以为你们情比金坚,没想到还是有漏洞的啊。”她将手里一直没抛出去的花束递到我手中,笑意盈盈。“喏,这是我的道歉礼物。”
我由她将花丛塞进我的怀中,抱了个满怀。她的眉目山水写意,胶着在了不远处正双手插在裤兜里无聊地挑逗着地上石子的男人,笑开了,说:“卿辰,好好待他吧。”好好待他。在我的定义中,好好待他这个词,包含了很多,比如用尽心力地爱他,比如天灾人祸都不离弃,可不曾想,上天却看不得我们就此患难与共。在一年六月,迎来了我们共同跨过的第九年的同时,也迎来了一个毕业季,当然,对于我这种远离了大学校园整整一年的老人来说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但对于以女朋友的身份出席苏半夏大学同学的聚会,我表现地非常有兴趣。聚会约在一家ktv,门一推震天响的音乐就叫嚣着滚出来,几把尖锐的嗓子在狂吼:“三天三夜,三更半夜,跳舞不要停歇”苏半夏苦笑着把手覆在我的耳朵上,嘴唇翕动,不知说了些什么。包厢里人声鼎沸,有几个疯子跳着兔子舞蹦过来,其中一个揽住苏半夏的肩吼道:“老子还以为你丫是个呢那么多漂亮姑娘都看不上,原来养着小娇妻呢,藏得可够深哪!”说罢伸出爪子就要往我脸上揩油,被苏半夏毫不留情地“啪”地拍开。“少动手动脚。”那人缩一缩脖子,贼兮兮地笑笑,往里头嚎了一嗓子:“来来来大伙让两个位子出来,班长贤伉俪驾到!”说实话我很佩服他能做到不用话筒就让沸腾着的人群安静下来,众人齐刷刷地看向门口,一时间欢呼声口哨声四起。
我戳戳班长同学的手臂,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你从幼儿园当班长到大学,腻不腻?”他无奈地摊一摊手说我也不想的,然后在起哄声中半推半拉地将我安到好不容易空出来的位置上,正中间,对准荧幕。据我观察,医学系当中绝对是阳盛阴衰呀,一圈下来我就没瞧见几个女的,光见着了各位白衣飘飘的大夫们绿油油的目光。“我们是不是误入狼群了?”我问。苏半夏笑,偏过头说:“是你误入狼群了。”重点强调了那个“你”字。我顿时有点后悔,早知道就听他劝不来这什么同学聚会了,可是天知道我是多么想澄清坐我边上的这个细皮的家伙不是的这个事实,所以我义无反顾地来了,但这群人显然比断头台上的刽子手还难搞定,因为他们开始玩一个不知道是谁发明的游戏,叫“我问你答。“我原以为这会比真心话大冒险好一些,但之后从他们口中问出的问题证明,我是多么天真的小少女呀。一帮人着破锣嗓子在那儿没命地嚎,另一帮围坐在一起玩这个倒霉游戏。我怀疑他们是不是给酒瓶做了手术叫它感恩戴德,或者是趁我不注意在我身上塞了块磁铁然后在瓶口也藏了一个,否则怎么一上来就好死不死地转到我?第一个问题,由一位看起来非常面善笑起来脸上还带褶子的被人称作小胖的同学来提,还好,他不是人面兽心地提什么猥琐问题,反而纯情到让我有些吃惊。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的?”面对饿狼般好奇的目光我表现地很淡定:“高一。”人群发出“嗷呜嗷呜”的兴奋的嚎叫,七嘴八舌地问“是谁追的谁啊”、“什么时候初吻啊”、“有没有吵过架分过手啊”,问题都在我的接受范围之内,但就在我想要一一解答的时候,苏半夏在一边冷着脸开始转瓶子。目光毫无滞留地扫过在场众人,声音很平静:“只能问一个问题。”众人嘴里虽是说着“班长好小气”的字眼,但竟然无一人敢忤逆,几双眼睛又刷刷地定格到旋转着的酒瓶子上,瓶子尚未停下来,突然有人幽幽来了一句“真有缘分啊,看着对方生殖器长大的。“瓶口最后指向一名看起来很斯文的男生。问题:“当你和爱人激情中,父母突然闯门而入,你怎么办?”我吞了口口水,下意识地拍拍胸口,这也太露骨了。斯文男却面不改色。“继续,因为突然停止对身体不好。”说完还笑得很诡异地跟几个人对换了眼神。咳第三次,转到另一个陪男朋友出席的姑娘,看起来还是大学生的模样,青涩未褪,面对一堆陌生人还有些怯怯的,恳求般湿漉漉的眼神让人不忍心难为她呀。可是师兄们岂能手软,于是有人清嗓子:“初次是什么时候?”姑娘还未来得及害羞,她身边的男生就已经抓了桌上果盘里的樱桃小番茄掷了过去。“那谁,再来一个这种问题老子立马掏出你的肠子打十个八个结,不信你试试!”提问者讪讪,只好换了个问题:“看过教学视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