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港很大,却没有想象中的繁华,空旷的港口中,渔民舢板寥寥无几。
港口西边的白色灯塔附近停了一些没有出港的大船,大船上船帆和旗帜虽然已经收起,但是船首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火鸟,那火鸟迎着朝阳将大船衬托得十分威武,它傲然的俯瞰着眼前这艘没有桅杆的小帆船。
瘸子看向那火鸟,对船舱中的夕月提醒道:“上官家的凤翔舰队,应该在港口修整。这只舰队明面上从事沉船打捞和运输,实际上做的是人口贩卖和致幻丹药的生意。”
“人也可以卖吗?”小魁揉着头皮发问。“致幻丹药是什么?”
“男人强壮的可以卖给各国军队充军;女人年轻的可以买到妓院、军营,漂亮的可以卖给富人家做床奴;老弱的可以卖去做矿奴和农奴……。”瘸子解释道。“致幻丹药是一种能让人上瘾的慢性毒药,一旦上瘾就很难脱离,其价格昂贵,上流社会很流行,很多平民却因此倾家荡产。”
“女人卖去军营做什么?帮士兵做饭洗衣吗?”小魁又问。
瘸子看了看好奇小魁,不知该如何解释。
小魁在船快靠岸时提着锚绳窜到岸上,将船系到岸边。他回到船上来扶瘸子,瘸子没有扶他伸过来的手,反而去检查他系锚绳是不是牢固,这让小魁很不开心。
岸上有一些商人收购鱼获,各大世家跑腿的佣人管事都在港口等候为主人家采购一些新鲜的食材。当标志性的无桅帆船靠岸时,都知道这艘船上有黑水港最好的鱼,一下就将船围了个水泄不通。
夕月走出船舱,迈上了船头,然后吸引住了所有目光。蹬着靴子的腿笔直修长,一身洗的发灰的皂色劲装被湖风吹得紧贴身上,勾勒出了豆蔻年华夕月青涩的妙曼绝美身材;那是一张冷若冰霜的脸,有着冰晶雕琢的精致和无暇。
夕月淡然的迎接着各种讶异、惊诧、艳羡、贪婪的目光,仿佛都与自己无关,她优雅如蝴蝶般的轻盈跳下船,摸了摸小魁的头发以示安慰,小魁仍委屈的把头转向一边。
直到瘸子努力的大声吆喝卖鱼,众人才将注意力转移,却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瘸子一边卖鱼,一边看见几个人没有买鱼就急忙走了,他微微皱起了满是疤痕的眉头。
鱼很快就被抢购一空。
瘸子领着夕月和小魁向东边走去,要去拜访一位许氏商会的炼金术士。
三人经过一个狭长的巷子,鸡鸭猪羊在石板路上四处闲逛。石路狭窄潮湿,地上满是动物的粪便,巷子有个匹配它的名字,叫灰鼠巷。
小魁小心的走着,努力避开那些污秽。他听到了那些从窗户中探出头偷偷对夕月品头论足男人们的猥琐话语,感受着巷中肥胖矮小黝黑渔妇们妒忌与不满的眼神。
转头看了看夕月,夕月无动于衷。“或许她听不到,所以不生气。”小魁想。
西面巷子口出现了数条红色人影,从身后向瘸子三人扑来。
然后像是有大军过境或者躲避灾疫恶鬼一般,灰鼠巷所有的人家都“嘭嘭嘭”的将门关上锁死,连同鸡鸭猪羊一起收进低矮的土屋草棚中,小魁还听到屋内移箱子堵门的声音。
巷子一下非常的安静,除了苍蝇的嗡嗡的盘绕,就是快速逼近士兵靴子和金属铠甲摩擦的声音。
小魁不明所以,他看了看毫无表情的夕月,看了看依旧一脸苦闷的瘸子,继续牵着夕月的衣袖朝前走。
十个穿着锁甲披着红袍的士兵,头盔上有一只红色的火鸟标记,腰上挂着长刀,迅速将他们团团围住;后面还有一个摇着扇子,略带风雅的华服公子。
为了防止那折扇公子踩到脏东西,有两个士兵一左一右搀扶着他走来。
一共十三人,小魁心里数道。
那折扇公子走近后,贪婪的盯了夕月一会,上下仔细打量一番。
“虽然我地位尊崇,本不该来这种地方见你们。”那折扇公子挥开巷子里的蚊蝇和腥臭,斜视着他们,开口道。“但是确实不枉我走一遭,老头你福气不错,女儿很漂亮,我决定买下了!”
瘸子没有说话,夕月没有动。
小魁左右张望了一下,那些士兵都很高大健壮,狠狠的盯着他们,他们都用手紧紧按着刀柄,随时会拔刀杀人。
“你知道我是谁吧,我是王妃的亲弟弟,凤翔舰队提督上官耀!我出二十个银元,买下她。”折扇公子指着夕月,对瘸子说。“我是个很讲道理的贵族,而且代表的是王妃……是梁王和朝廷。”折扇公子提醒。
瘸子站成一根枯木桩,夕月一动不动,好像对方并不存在。
周围只有苍蝇在嗡嗡叫着,不停的落在士兵红色的斗篷上。
“你不要不知好歹,上次本提督买了几个姿色不逊于她的,只花了不到十五个银元。”折扇公子对瘸子吼道。“要不是上次多打死了几个渔民,被有些人揪着不放,根本不会和你们多话,当然我也不介意再多死几个!”
“锵!锵!锵!”士兵们纷纷拔刀,寒光出鞘,锋利的长刀指向了三人。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小魁看到瘸子佝偻的身体好像站直了一些,周围的苍蝇也在瑟瑟发抖,不能再起飞,有几只已经掉落在地抽搐。瘸子那根粗大的拐杖离开了地面,拐杖周围的空气打着旋涡,像是烈日下沙漠中的蜃气在流转。
“你们这些该死的卑贱的渔民,不就是想多要几个钱?”折扇公子并未感受到任何变化。
“我上官耀是个贵族,不和你们计较。”对卑贱渔民无视于他,感到了万分恼怒,尤其美人当前,他不想失了贵族的威风,开始了咆哮。“二十五个银元,不能再多了。”
依然没人理会。
上官耀已经失去了耐心,朝向了士兵:“你们几个准备……”
他无法下完命令,已经被饱含温热的物体砸了满满的一嘴,巨大的力道让他有些懵懂眩晕。他差点窒息了过去,那软糯湿润的物体夹杂着沙土散发着恶臭,已经流入他的咽喉。
他不顾贵公子形象,扔掉折扇,用手连续从嘴里抠出了一团又一团物体,手上涂满了粘稠的黑绿色糊糊。弯腰呕吐时,他看见那个小男孩,飞快弯腰又抓起了另一坨,他明白了被扔进嘴流到咽喉中的东西:那是猪屎,新鲜的猪屎。
他想叫喊士兵,让士兵抓住并狠狠的惩罚他们,立即杀了小男孩和瘸子,只留下那少女。赶紧制止那小男孩,他着急的想。但是他喊不出来,因为另一坨黑绿色物体砸来,这次力道更大,直接砸中了他的眼睛,他仰头倒在地上,最后下意识又去揉眼睛,满脸都是猪粪……。
提督大人被砸中刹那的间隙,看到那少女展颜笑了,如春天盛开的樱花般娇艳,让人心都融化了。他愿意付出所有的金币,哪怕是只换到少女一笑,而不是区区银元。
而他下意识感觉到这倾城的一笑是对他的嘲讽,没有错,那样美的笑容,只是看到一只耗子掉进粪池觉得好笑一样,应该是纯粹的快乐。
贵公子其实误会了,夕月只是觉得小魁扔那污秽很有趣。至于被扔的对象是什么,那都无关紧要。
提督大人倒地太快,猪屎遮住了他高贵的眼睛。他没有看到其余十二名士兵一瞬间口吐白沫晕倒的场景。
他被赶来的士兵抬回公馆,醒来的时候,发现胃里在翻腾。
“人呢?”上官耀用士兵打来的水反复漱口,问道。
“不知道,跟着您的士兵瞬间都晕了,记不太清发生了什么。那三人应该是被救走了。”士兵避开他呼出的带着浓郁气味的风,回答道。
“你们给我说说,现在要怎么办!”事情超出预想,上官贵公子有些茫然无措,问计于下属。
“我们没有人受重伤,对方似乎并没有恶意。”士兵小心提醒。
“提督大人,那是因为忌惮我们上官家,不敢伤我们的人。”谋士反驳了士兵。
“官府还在调查上次打死渔民事件和我们人口征用的去向,石家和沈家也对我们很不满。”士兵又说。
“提督大人,他们是害怕梁王,因此敬畏身为梁王妃幼弟的您,根本不可能碰我们。”谋士又道。
上官耀按着胸口,对那谋士说:“跟着我的那十几个废物,全部卖给正在交战的军队。”
“一定要卖给将会战败那一方。”上官耀强调。“我不想再见到他们。”
“给舰队水兵、公馆卫兵都传令,分散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找到这三人!”上官耀下令。“派人去请那位宫廷法师徐先生,他可是二阶的强者。不要惊动那三家。”
“尤其是石家。”上官耀想了想,又着重叮嘱。
谋士不断小心躲开他吹过来的口气,赶紧领命而去。
“武魂罡气不要轻易显露,除非是生死关头!以后这种事我来应对。”走出灰鼠巷的时候,瘸子板着脸教训夕月。
“手洗干净了吗?”夕月装没听见,转头夸奖小魁:“不错哦,今天打得这么准。”
小魁高兴的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