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凤竹亭中自然寂寥无声,可寻常时候漆黑一片的地方却燃起了点点亮光,一个男子负手而立,像是在等待着谁。
察觉到了相思的气息,齐王缓缓转过身,亲手倒了一杯茶,在身后的人走过来时开口,“夜里寒凉,喝杯热茶吧。”
相思倒是一点都不怀疑,拿起茶盏就一饮而尽,动作自然而洒脱,因为她很清楚,帝司根本没有必要对她下毒。
“你费这么大劲叫我来这里,不会就是给我喝杯茶这么简单吧?”
帝司一副温雅公子的模样,对相思的单刀直入并不感到惊讶,反而顺着她的话直接道出来意,“我只是想跟你达成一个协议。”
“协议?”
“你在日食之日带走贺兰楚,我便不会成为你们的敌人。”
帝司的话让相思瞬间瞪大了眼睛,对方一副对一切都了然于心的模样让她微微皱紧眉头,他居然什么都知道!
虽然帝司换了容貌,但他的眼神却和从前一样深邃,仿佛能够看穿一切,相思看见他瞳孔中映着的自己慌乱的神情,努力克制情绪波动,在脑中捋清了事情的因果之后平静开口。
“你想要的,是皇位?”
相思的反应让帝司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不愧是识骨神女,果然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没错,我图的,便是这大离国的皇位。”
“识骨一族有古训,不得参与人世争斗,否则必遭天谴。”
“天谴?那都是弱者才会相信的鬼话。”
帝司嗤笑一声,似乎对相思的话十分不屑,因为这句话他早就从明智那里听过了无数次,每日耳提面命便是翻来覆去的这几句不知哪些先人定下的鬼话。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话,才让他被逐出识骨一族,来到了这凡尘俗世,帝司就是要打破所谓的古训,让他们知道究竟谁才是真正能够统领世界的王者?
帝司一直都将自己隐藏得非常好,看起来深不可测,相思根本就看不出他有什么弱点或忌讳,可是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直以来的伪装面具却好像有一丝破裂。
相思知道这便是时机,立刻就着这个话头继续,“其实我一直都有个疑问,为什么你会离开白头峰,而且那么多年都未曾回来过?”
帝司的眼神变得有些怅然,好像回想起了许久之前,他还没有涉入凡尘俗世当中,只是白头峰上识骨一族的族长次子。
白头峰景色秀美、人迹罕至,犹如世外桃源,可帝司对那里却并没有什么美好的记忆。虽然帝司身上也一样拥有识骨一族的纯正血脉,可是他却因为出生的顺序,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无法比过自己的哥哥。
有人从一出生起就被寄予厚望,身上担负着识骨一族未来的荣光,而有的人明明与他血脉同源,却自小只能被当成一个顽童,不管拥有多么强大的天赋和能力,都会被自己的父亲所打压,并且一次次的告诉他,这一生他都注定了只能平凡度日,绝对不能也不该心存幻想。
“因为我自出生起便天生反骨,与识骨一族那些人格格不入,就连我爹也容不下我,所以,我才会干脆离开那里,来到凡世证明自己的能力。”
虽然相思也知道帝司说的话未必全都是真的,但是他眼中的怅然和回忆却做不得假,所以,这番话多多少少是有些可信度的。但相思还是隐约觉得帝司并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清楚,而且隐瞒的部分才是真正重要的,不过这倒也正常,即便他们现下和平相处,好像朋友一样在面对面聊天谈心,但隐藏在平静外表下的还不一定是怎样的算计。
经过了先前的种种,相思早已不再那么天真,哪怕此刻帝司选择主动示好,她也始终要保持着防备的心情,否则只会让对方趁虚而入钻了空子,从而伤害相思最在意的人。
“你应该很清楚,不论灵力还是经验,如今的你都根本比不过我。我选择放过你是因为你与我本是出于同脉,虽然我们叔侄感情淡薄,但你到底是我大哥的孩子,留你一命,算是我偿还了养育之情,不让识骨一族的血脉彻底断了。
你的灵魂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离开对你而言是回归,无需我从中施压,你也势在必行。我们的目的殊途同归,我也不必再费心费力除掉你,只要你能将贺兰楚从这个世界带走,不会影响到我的大计,我便可以放过你们。”
“你的姿态也未免太高高在上了吧,你没听过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海滩上这句话吗?”
帝司把自己的想法说得这么明白,相思也就没必要再端着了,她的语气虽然轻快,但是眼神当中却透露着不服输的劲头。
“你该不会以为,你手里的小伎俩,就可以制得住我吧?”
帝司的眼睛撇过相思的衣袖,她手里握着的东西和他留在鸾凤殿里克制灵力的法阵如出一辙,这东西的确是针对识骨一族的人,通过使用灵力的方法反其道而行,可以使对方的灵力受限,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但是这法阵的能力和使用者的灵力有很大关系,相思能够依样画葫芦做出这东西来着实天赋极高,不过由她来使用,即便可以制得住帝司一时,也绝不可能因此而打败他。
相思被发现也没有任何惊讶的神色,反而一派坦然,她之所以让百里玲珑做出这个东西,并且亲自带到这里来,并不是想着凭借这样的小物件就能够战胜面前的大敌,而是只想借此来敲打帝司——不是只有他才能将所有事情都玩弄于鼓掌之间,相思身边也有伙伴、朋友和亲人,他能够使的方法,她其实也可以。
“我当然知道,这东西并不能让你怎么样,但我不甘心总是被对方占据主动权,我今天来也想跟你把话说明白,你想要的东西,我不会也不屑去触及,但你不可以再伤害我在意的人。否则,即便是拼得鱼死网破,我也不会退缩半分,和你之间所谓的血脉亲情,我还真没那么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