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水泥柱已经破碎,露出了有些锈蚀的钢筋,一个赤裸身体、遍布伤痕的小女孩深埋其中,陷入了深沉的昏厥之中。
“她似乎已经没有抵抗的力量了呢…”
莱恩有些紧张地踏入了餐厅之中,手中的洛耶斯之刃随时可能斩出致命一击。
“抓住她!立刻进行血之献祭,吾就能得到她身上所有蕴藏的信息!这强大的灵魂,看起来也是异常地美味呢!”
哈撒托斯的声音急促而亢奋,它在不住地催动莱恩,并且将一些古老而邪恶的仪式知识传入了他的脑海中。
“…………”
不知道为什么,莱恩却停住了脚步,他在吸收那些隐秘的知识,其内容之黑暗恐怖,简直令他有些不寒而栗。
“汝还在犹豫什么!眼前便是垂手可得的力量,汝不是会心慈手软了吧?”
“这里还有一个人…”
莱恩的动作非常慢,将戒备提高到了最强水准,他已经感觉到了波尼的气息,丝毫不敢大意。
“怎么办…有人来了…”
波尼靠在壁橱后面,偷偷侧过身体,看到那个男子的脸庞,那碧蓝的眼眸之中,泛起了点点血丝。
他提着那把锋利的大马士革,一步步走向了那个毫无抵抗力的女孩子,眼中的杀意越来越明显,爱莉正在离死神越来越近。
“糟了!爱莉大人…没有气球!她、她会死的!”
心急如焚的波尼,双腿不知哪来的力量,竟然直直地挺立起来,不顾一切地朝着爱莉奔去。
“住手!不准伤害爱莉大人!!”
他跨立在水泥柱前,倔强地撑起双臂,将小女孩护在了身后,用蹩脚的意大利语大声喊道。
莱恩望着这个突然蹿出来的男孩,不禁眉头一跳,刀刃直刺他的喉咙,却在只有一寸的距离停下了。
因为他发现波尼根本没有反抗的力量,就像一个普通的孩子。
“你究竟是有多愚蠢,明明躲在角落里,或许还能活久一点…为什么……”
他终于等到波尼现身了,本以为会是一个劲敌,没想到却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波尼的露出了恐惧慌张的神色,但是没有退缩半步。
“这只是一个人类幼崽,没有什么能阻挡你!杀了他!”哈撒托斯不住地嚎叫着,此刻时间是最宝贵的,必须争分夺秒进行献祭!
“因为…我、我…”
面对气势逼人的莱恩,还有架在他脖子上的剑,波尼已经是吓得双腿战栗,连舌头都在打颤,唯独眼神不曾软弱。
“老师告诉过我…我是男子汉,所以我要保护她!”
波尼声嘶力竭地喊出这句话,然后闭紧紧上了眼睛,默默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他知道自己无法阻挡莱恩,但至少能为爱莉争取一点时间,证明自己最后努力过。
“男子汉么……”
莱恩的眼神却穿过了波尼,越过昏迷的爱莉,不知望向了何方。在那遥远的彼端,他似乎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在对他回眸微笑。
“你很像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
莱恩缓缓地收回洛耶斯之刃,将刀尖垂下收敛了杀气。
他耷拉着眼皮,似乎在回想什么,那无尽的缅怀之色中,却始终夹带着一丝懊悔:“当年…我要是有你一半勇气就好了…一切或许不会如此…”
莱恩似乎恢复了理智,眼中的红丝褪去,只见他穿过了波尼,径直走到爱莉面前,弯下腰将她从碎石中之扒了出来。
爱莉的身体超乎寻常的结实,遭到如此重创却依旧完好无损,只是身体缩小到了五六岁左右,蜷曲着的样子就像熟睡的小猫咪。
“接着!”
波尼闻声睁开了双眼,却看到了从天而降的爱莉,他下意识地伸出了双手,抱住了赤裸的小女孩,露出了不解的眼神。
“汝在做什么?快动手!”
同样不解的还有哈撒托斯,它感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息,莱恩已经完全摆脱了它的蛊惑。
“你跟我来!”
莱恩脱下了身上的外衣,丢在了爱莉的身上,为她遮住了羞耻的样子。
随后示意波尼跟随他,小男孩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屁股后面。
“既然这里是相反的世界,那么想要出去,其实也很简单…”
只见莱恩走到了一个立衣镜面前,光洁的镜子里,所倒影出来的却是正常的世界,他通过自己的眼睛,已经看破了这里的关键。
“镜子是离开这里的唯一通道,但位置必须和现实一致…很幸运,这儿你们刚好能通过!”
只见莱恩沉思了一番,集中力量于手指,对着镜面轻轻一弹,坚硬的玻璃面荡起了涟漪,就像被搅动的水面。
“为什么…放过我们?”波尼不解地看着莱恩,他们不是敌人吗,为什么反而要救自己呢?
“与我有些恩怨的,只是愤怒者罢了,我还没有无耻下作到要拿两个小孩子的命,来给自己出气……”
莱恩微微翘起嘴角,他也有着属于自己的原则,那是内心深处所坚持的一份倔强,十几年来从未改变。
“谢谢你,大哥哥…”
波尼紧紧抱着爱莉,抬起头重视了眼前这个人,觉得他身上突然有了一丝温暖的气息,就像老师一样。
“不要谢我,是你的勇气救了你…”
莱恩侧过了身体,让波尼走到镜子面前,他伸出手触摸镜面,却感觉自己的右手被吸住了一样,这里的确是通向外界的入口!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波尼抱着爱莉,半个身体已经跨过了镜面,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转头朝着莱恩问道。
“我只是…一个不足称道的失败者……”
莱恩缓缓转过身不再看着波尼,他用手指着镜子,用低沉的声音回答道:“走吧…不要像我一样……”
“什么意……”
来不及听到更多的波尼,终于跨过了立镜,呼吸到了属于真正世界的空气。
他迫不及待的回头望去,但在镜子中所看到的,只是一个有些落寞的背影…
“蠢货!愚不可及!汝竟然放跑了如此宝贵的机会!”
哈撒托斯此刻变成了暴风,在莱恩的脑海中怒不可遏的咒骂起来。
“随你怎么说吧…”莱恩纯粹当做耳边风。
“就算汝不想杀她,也应该将其囚禁起来当做孕床,强行与她进行交合诞下强大的子嗣!白白放跑这样的资源,真是蠢材!!”
“你们这些邪神,脑子里就只会想这些龌龊事情吗?明明没有肉体…”
莱恩干脆坐在了椅子上,拿起咖啡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苦涩的咖啡。
“无知!汝等看两只苍蝇交配,会觉得龌龊吗?在物质界想要从无到有,去构造复杂的能动体,是何等困难的事情!!”
即使以哈撒托斯之能,想要在约束于重重法则的物质界中,凭空塑造一具强大的肉身,那也是不可能的,只能利用现有素材加以改造。
“汝是对女人没有兴趣吗?还是说…是因为这个呢…”
哈撒托斯在莱恩的脑海中幻化出了一副不堪入目的图像,隐隐有女人痛苦的呻吟传来。
莱恩握住咖啡杯的手顿时颤抖了起来,哈撒托斯就像揭开了一块厚重的血痂,深深刺痛了他的内心。
“啪!”
杯子被狠狠摔了出去,莱恩的头发都炸了起来,额角青筋爆起,他咬牙切齿地低吼道:“…你想死吗!!!哈撒托斯!”
“活在过去的人,不配拥有未来!这是对汝忤逆的惩罚!还想看更多吗?”
见到莱恩终于被触怒的样子,哈撒托斯感到非常满足,那种让整个灵魂都激荡的情绪,令它无比陶醉。
“琼斯也好、沙温特也罢,还有你——哈撒托斯!凭什么你们就能对我指手画脚,强逼我做不愿意的事情!凭什么!!”
莱恩突然抓起椅子,狠狠地朝墙壁砸去,顿时碎裂开来,木头四溅飞散。他又飞起一脚踹翻了桌子,就像一只暴躁的,四处发泄不满的雄狮子。
“我告诉你,我才是我自己的主人!我想做什么是我的自由!没有人能摆布我!你给我闭上你的臭嘴,滚!!”
“真是儒弱而劣等的生命,竟会为了微不足道的感情而动摇,汝不配成为代行者!”
“我才不稀罕!!”
哈撒托斯悬在莱恩的灵魂之泉上方,当他想要再度进入莱恩的记忆中时,却被隐隐抗拒了。
“嗯?这是……”
激荡的灵魂之泉中央,有一片小小的、洁白的雪花,似溶非溶地漂浮在水面,对抗着哈撒托斯的意志。
“为何他会产生如此强烈的“本我”,以至于“心之形”都开始萌芽,简直不可思议……这颗星界上的生命,还真是令吾费解啊……”
在哈撒托斯惊叹的时候,莱恩抓住了自己的头发,用力甩着脑袋,努力想要把那个画面忘掉,但终究只是徒劳。
“没有谁能抹掉我的过去…”
“没有人谁能玷污你…”
“蜜塞拉…”
莱恩跪在破碎的地板上,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臂膀,不知道在与谁说话,唯有胸口的十字架越来越炙热。
“如果我没有见过太阳,我或许可以忍受黑暗…”
莱恩睁开了双眼,他缓缓地起身,眼神变得坚毅而刚绝,他知道脑海中那邪恶的存在还在听着。
“但我已见光明…任何阻挡我脚步的人,统统都是敌人!你也一样,哈撒托斯!”
莱恩拾起地上的洛耶斯之刃,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他此刻不再迷茫,于是大踏步地朝着门口走去。
“嘎嘎嘎…”
他背后的地板上,突然浮现了一个黑影,随后光秃秃的脑袋就冒了出来,狰狞的面孔下是锐利的獠牙。
“…原来叛徒是你么…嘻嘻嘻嘻,还从来没有能逃出去呢,从来没有!……很好…很好…”
莱恩的瞳孔一缩,他猛地转头看到枯瘦的伊利丹,居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而手中握着一把磨损严重的手半剑,正在喘着粗气。
“既然是叛徒…那就一定要死…你必须死!咦嘻嘻嘻嘻……”
浑身留着赤色的血液,形同恶鬼的伊利丹,张开了自己的利牙,探出了细长的舌头,不断有涎水滴落。
他看起来已经受了重伤,到处都是深可见骨头的伤口,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反而露出了扭曲恐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