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展晨一袭墨青色长衫,其上黑色鹤纹若隐若现。他眉骨清秀,面如冠玉,鼻梁上那副黑框更添几分书卷气,气质温文尔雅。
旧时那些京戏名角,大概便是这副样子。
比起昨日,夏欣怡倒觉得他现在的装扮让人惊艳,更合适些。
他与她眼神相撞时,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微微颔首,她忙点头回礼,两人算是打了招呼。
“抱歉,诸位。”他拱手躬身,“俗事烦扰,难以抽身,待茶烹好,冼某以茶代酒再行赔罪。”
牧远桥头也没回的说:“来了。”
他走到牧远桥身边的空位,“牧兄,这位是……”
叶玉卿自我介绍道:“暮色广告,叶玉卿。”
面上却不怎么爽快。
他对着叶玉卿跟夏欣怡又施一礼,“幸会。”
然后才心满意足地坐下。
叶玉卿见他举手投足间种种,突然想到一人。
bilibili每年的答谢年会都有个颇为鸡肋的项目——“破冰起航”,就是将当年整个平台的点击量以冰雕的形式展示出来,由一领导人亲自砸碎,预示接下来一年的好运势。
没记错的话,去年的答谢会,负责破冰的是空降到bilibili直播平台担任负责人的冼展晨。
她当时虽然没有注意那人样貌,不过他发表感言的语气语调倒是跟眼前人如出一辙。
果然,他稍后便介绍到:
“鄙人冼展晨,现任bilibili直播平台负责人。”
怎么说都是另一份工作的领导,她面色缓和下来。
茶道师见人已到齐,将一应茶具摆在茶桌上,烹水用的炭火炉子已经烧旺。他滤掉第一道,待众人闻过茶香,将第二道倒入紫砂壶中。
“不知道冼先生?”叶玉卿试探着问。
“bilibili是这款游戏最大的赞助商。”牧远桥解释,嘴角挂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说:“70%的客户转化率,正是冼先生提的要求。”
叶玉卿眉头微皱,“bilibili自身的宣传平台和引流能力都不差,不知道还有什么需要用到我们公司。”
冼展晨推推镜框,“叶小姐谬赞。只不过,我的目标远不止biliibili固有的受众群体,而是让更多普罗大众知晓二次元,爱上二次元。”说完意味深长看了夏欣怡一眼。
叶玉卿见状,忙说:“忘了介绍,这是我同事……”
“夏小姐,时隔半日,你我再次相见,当是缘分使然。”
他的笑容如沐春风,神奇得消弭了夏欣怡此前始终游离话题边缘的挫败感。她相当感激地点头称道:“是啊是啊,世界上还有这么巧的事。”
“在下也没料到,夏小姐效力于‘暮色广告’,难怪无意接受冼某的邀约。”
“邀约?”牧远桥从刚刚开始已经满脸不爽,现下更甚。
夏欣怡害羞地搓搓手,“没有啦,我还只是个小小的策划助理。”
她完全无视掉牧远桥的提问。
“夏小姐过谦了。”冼展晨呷一口茶,“这些都是你准备的吧。”他翻看手中的资料,“分类清楚,还有标注,甚好。”
“都是些基础工作。”她第一次收到这么多夸赞,有些紧张,不知不觉已经喝掉好几盏茶。
牧远桥猛然起身,冷冷说道:“夏欣怡,跟我出来。”
“啊?什么事?”
“私事。”
“我跟你能有什么私事。”
好不容易有人不吐槽她的愚笨;
不吐槽她的喜好;
甚至欣赏她的宅舞跟工作。
她哪舍得跑去跟牧远桥聊什么“私事”。
牧远桥的耐心已经到了临界点,只是碍于公事场合不宜发作。他强忍怒气,弯腰凑到她耳边,“你要我在这儿聊你那些bl的事吗?”说完径直离开。
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她以为他已经不再嫌弃这些,没想到都是自己一厢情愿。
“不好意思,我……”
“无妨。”
瞧瞧别人冼展晨,温柔得体,还特别体贴,真是不知道比牧远桥好多少。人比人,果真是高下立见。
出了茶室,牧远桥就在走廊不远处等她。
她慢慢磨蹭过去,不情不愿的问:
“什么事?”
“离冼展晨远一点。”
“为什么?”
他憋着嘴,“没有为什么。”
“那我凭什么听你的。”她说着转身要回去,结果被对方拽住一路拖出茶馆,直走到路边树荫下。
“打车,回去。”
“牧远桥你有病吧!”她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疼!”
“接下来的事你参与不到,回去。”
这话什么意思?是说她够不上跟他们一起工作,是个累赘?
“我看根本不是冼展晨的问题,是我的问题!你就是觉得我拖后腿,不屑跟我一起工作!”
他提高音量,眉毛拧在一起:“是!你的确是个麻烦!”
这次,牧远桥从神色到语气都在发怒。夏欣怡着实被吓到了,呆愣愣望着他。
见她快要泪目,他稳稳心神,“冼展晨这个人城府太深,有时连我也看不透,你跟他走太近,不安全。”口气和缓许多。
但她已经听不进去,满脑子只想着:
他凶我!他真的在凶我!
和以往那么多次“凶”不同,这次他给她的感觉是打心里发颤的冷。
也不知忽然哪来一股力气,她甩掉他的手。
“我来这里是工作的,工作没有完成之前我不会走!”她抽抽鼻子,把眼泪憋回去,“你看不上我也好,看得上也好,我都不走!”
随后一撩发梢,大步走向茶馆。
把牧远桥甩在身后,简直是她做过最帅的事了!
茶室内,叶玉卿忽然开口。
“你故意挑拨他们,有什么目的?”
“女子聪慧起来当真巾帼不让须眉。”冼展晨不解释不隐藏,却也没有正面承认。
“这次合作也是你刻意促成的?”
他笑笑,“非也,此事最初的确只是公事。如今,无心插柳却有意外收获,倒是天公作美。”
“你到底……什么人?”
叶玉卿刚通过关系打听到的信息让人颇为震惊。
冼展晨在来bilibili之前的经历是个谜,不论出身、毕业院校、工作都是一片空白。
如此一张白纸却一入bilibili就身兼要职,实在太不正常。
“叶小姐当下不必深究冼某的背景和目的,只需做好手头工作,你该知道的时候,自会知道。”
“商业诈骗罪不知道判个几年,我有几个法律界的朋友,或许能让你说实话?”她打拼多年,也不是好惹的。
“请便。”他面不改色,“不知贵公司是否知道叶小姐的业余爱好。据鄙人所知,‘暮色’该是有明文规定,不得擅接私单、不得身兼数职。”
他为她斟满茶,“你我和平共处,好过鱼死网破,对吗?兔妖妖。”
他知道?!
他从头到尾都知道!
可是自己的确没有在bilibili透过任何信息,连合约签名都是兔妖妖。身份信息也找了理由拖住,尚未交给网站方。
叶玉卿浑身发怵,从业以来,还没人给过她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