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以树枝为足而架起的长薄石块被烧热,拿着两截短树枝当筷子的凯无双立即夹起黄色的鸡油,放到炙热的石块表面。
内含的芬芳油脂,三两下煎出,散发诱人的香味,令人食指大动。
不知不觉,时间已到,看着大石上热气腾腾的泥球,抱着期待的心态,觉得内中肯定内有乾坤的凯无双接过袁傲递过来的石块,轻轻一敲,浑圆的泥球应声裂开。
剥开外层包裹的树皮,一只金黄色的完整野鸡顿时出现在凯无双面前。
乍看,竟找不到刀口,好像这鸡天生就是这个模样的。
正当凯无双拿出自己削制的木筷,准备下手,矗立一旁的袁傲咳嗽一声,朝他递出一把木刀,以及一个长柄勺子。
动刀轻轻一划,凯无双的脸上顿时浮现惊讶之色,他猜想的鸡肉未熟情况并未出现,反倒是一股浓郁鲜香随着水蒸气涌出豁口弥漫开来,香飘百米,端是诱人。
而随着水蒸气泄露,内里乾坤也逐渐暴露在凯无双眼中,原来整只野鸡早已被削得只剩下皮、骨、以及少量用以支撑躯壳的肉,宛如一个鸡模样的汤盅。
探勺,勺出一些,接着月光,热气腾腾的汤汁金黄剔透,不见杂质,犹如无气泡的啤酒。
吹凉,尝上一口,秋冬之际的季节仿佛被逆转了时光。
若非阵阵山风寒凉吹袭不断,凯无双都差点以为自己身处春日时光当中。
雪茸菇的浓郁香味、野山药的清润甘甜、不知名食材的绵长暗香,以及野鸡数倍于家养鸡的纯天然狂野鸡味,完全融合在一块。
不油不腻,又不会显得过于寡淡无味,入喉如线,口齿留甘,使人情不自禁连连动勺。
越喝,身越是暖和舒适,心越是舒畅爽快。
搁下手中的勺子,迎着袁傲投来的注视目光,凯无双毫不吝惜地竖起一根大拇指。
能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于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内,别出心裁因地制宜地烹饪出如此佳作,哪怕是作为对手,凯无双也不得不说出一句“佩服”。
品鉴完袁傲的作品,为其才思折服的凯无双怀着一丝忐忑,双手奉上一个盖着的木碗。
双手接过,以示礼仪的袁傲很快就揭开了卖相不佳的木盖,一缕淡淡的清香随之溢出。
将木碗凑到鼻子前,以手背轻扇,木讷狰狞的脸上顿时现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随即拿起凯无双递来的木筷。
自信固然有,只是千人千味,自己觉得可以的,未必能对得上别人的胃口。
极端一点说,即是吾之蜜糖,彼之砒霜。
作为厨师,需要征服的首先是客人的味觉,而非自己的嘴。
在任泉和凯无双紧盯的目光里,袁傲夹起了一片厚薄均与、刀口齐整、通体焦黄、微微晃动着的柔软雪茸。
大约过去三秒,袁傲猛地瞪大双眼,看着凯无双,不言不语,叫人平添几分压力。
少顷,沉默的袁傲再度张开口,严肃地说道:“首先,你这一道菜的香味不足,其二油料用得不太合适,第三缺少盐味逼出内在的醇香,第四,煎的时间长了致使香气流失,第五,盛装的工具也有些不合适,自带一丝松香。”
袁傲每说一条,性命系于凯无双的厨艺之上的任泉面色就黑上一分。
待第五条,就脸色而言,任泉完全可以不用上妆就参加包青天大电影的选角,联系神态,进入终选板上钉钉。
乍闻尚有第六,任泉面如死灰,像失去所有力气一般,贴着巨大的岩块滑落。
说完“第六”,看着凯无双自信里带着一丝忐忑的眼睛,袁傲像判刑一样,笑道:“你赢了,想不到赤龙城里除了那三个老东西之外,还有你这样的人物”
“只论厨艺的基本功,汝已经不在他们之下,实属难得”
“另外,这道香煎雪茸,你是怎么做到保持内外滑嫩一致的?还有回味时的那一丝酥麻是什么调料影响的效果?为何吾尝不出来?”
一问一答,说着说着,再一次,任泉这名人质被遗忘在一边。
交流起心得体会的凯无双和袁傲不经意忽略了地点,忽略了时间,待他们回过神,已经是凌晨深夜,树林里窥视的野兽也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翌日清晨,与其他任府中人的精神状态完全不一样,吃饱喝足的“北斗”一行人重新聚拢在一起,通过管事往上传达他们有办法快速找到任泉之下落。
受到礼遇提请的南俊秀依照计划,提出一系列的物品要求,因为都是些死物古董不太容易变现的东西,任流以及任金氏并未怀疑,听之任之,派出仆人持名帖四处收集。
清晨转为早晨,鸡鸣犬吠告一段落,成堆的‘廉价’古董摆在正厅中央。
按捺着心中的狂喜离开席位走上前,一通在唬人上十分有用的步法踏起,南俊秀开始装神弄鬼,故弄玄虚。
刻意弄得自己满头大汗,好显得自己有多费力的南俊秀骤然‘收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派头十足地将一次性法宝抛起,多余地喊道:“乾坤有数,天地无极,起!”
声落,平平无奇的木板路标于半空之中闪烁彩光宛若神物,指向正门所在的方向,煞是神异,姿容憔悴的任金氏见之不由自主地问道:“道长,可知吾家良人现况如何,身在何处。”
瞧见彩光渐盛,本想趁机收取古董变换积分的南俊秀看得懵眼,飞快地与同伴用眼神交流起来,这样的景象分明是目标正在靠近的迹象,可任泉不是被抓走了吗?
因焦虑,耐心远不及寻常足的任金氏看南俊秀久久没有发声,不禁再次催促问道。
伴随话声落下,路标牌爆发出一团耀眼彩光,接着,恢复平平无奇的姿态掉落。
质疑的目光似箭穿心,敏锐地觉察到四周军士的杀气,不明缘由的南俊秀硬着头皮假装镇定地说道:“依法宝提示,任大人应该就在附近!”
居于正座,大厅内外尽收眼底,哪有半个父亲的踪影,以为南俊秀是在拿自己开涮,怒火中烧的任流正欲发作,来个杀鸡儆猴,好让外人知晓任府就算任泉不在也不是好招惹的。
恰时,异变陡生,厅室上方传来一声嘹亮的啸声,令人心寒胆颤,手软脚酸。
随即,类似家禽扇动翅膀的声音,伴随更加嘹亮的啸声自大屋上方传来。
察觉有异,任流赶忙领着一干护卫往外冲去,刚好迈过门槛的瞬间,两道身影从天而降。
紧接着,穿着一套迷你武士劲装的松松冲入院子,萌萌地喊了一声“姨丈早安”之后,一点也不客气地朝着凯无双喊道:“大坏蛋,手机呢?那只大大的小鸟让松松骑一下。”
任务完成,头上有一小撮金黄色绒毛的巨雕展翼轻扇,在法力的协助下迅速爬升,任由地上的松松叫唤,去势不止,眨眼消失在云的彼端。
得不到,怎么办?蹲下,再躺着,打滚,使劲地叫喊!
看着不停地在自己脚前滚来滚去的小萌物,心想自己真要有这么一个女儿,命少说要短二十年的凯无双幽幽一叹,俯身一抱一搭,扛小猪似的看着他离开。
自始至终,凯无双没有说过半句话,甚至没有回头看上任泉一眼。
望着那飘然离去的背影,知道凯无双离府,亦知道其离府缘由,但根本没有想过他能将自己父亲救回来的任流一时百感交集,不知如何自处。
看着离去的目标,看着归来的任泉,正准备以此要挟任吾行替他们套出情报的“北斗”成员们突然有种被狗日了的感觉,欲哭而无泪。
昨夜的一番努力,全是为他人作嫁衣,不仅什么也没捞到,还因此暴露了自身的存在。
“北斗”的赔了夫人又折兵,换来的是任府中人对凯无双的感恩戴德,而当知府任泉平安归来的消息传到六扇门之时,情况却是截然两极。
忙了一宿,好不容易找到点眉目,被恶贼抓走的顶头上司居然让衙门之外的人先一步救回来,脸都被打肿的巡捕们恼怒之余更多是庆幸,终于可以安歇了。
一院之隔,瓷器落地发出的清脆响声源源不绝,尽量高估可仍然低估了夜帝能为的焦离孟躁动不安,眼中分明藏着几分焦虑。
想着送到远方的家人,想着一独秀化光消失时的那一句话。
打、打不过,杀、杀不了,猜、猜不透,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发疯,头顶犹如悬着一把利剑,可又无可奈何的焦离孟抓狂地吼了一声,一拳轰在厚实的木墙之上,顿时在墙上开出一个拳头大的洞口。
扎眼的鲜血渗出伤口,点点滴滴,染红近乎一尘不染的地板,精神一恍惚,不失为办法的办法浮现心间,焦离孟慨然一叹。
为了自己家的一线生机,有些人只好请他们死上一死了,谁让他们弄不死那个疯子,又得罪了他呢?
大城之中无秘密,六扇门收到消息,几乎等同于城中的权贵都收到了消息。
作为权贵的顶点,应王府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任泉已经平安归来的消息,甚至应王府得到消息的时间较之六扇门还要更早一些。
但是对此,应王府内众人只字不提,心有灵犀地当做那事根本不曾发生过一般。
稍慢一刻,素荷宗分坛据点之内,密切关注着白芷若一举一动的小小忽闻敲门之声。
迅速从敲门的频率声响分辨出门外之人是谁,小小立时收拢起桌面零散的情报,严肃且冷漠地喊道:“紫桂,进来吧,有何要事?”
顺手关门,身材容貌只是寻常,看不到有什么特点,易容过的侍女趋步上前。
见礼,随即道出最新得到的情报,言尽,果断抽身离开。
消化暗子带来的最新消息,不是没有想过任泉生还的可能,只是没有想到事情解决得这么快,将人领回来的竟是那个她不愿意提起的人,而且还是丝毫无损地领回来。
惊诧过后,小小迅速打开抽屉,抽出两张放在表面上的纸,以笔大大地画了个x,然后大声呼喊起门外值守侍女的名字。
一边嘱咐,一边递出暗文书写的纸张。
开启不久的门重新关上,贴靠着镂刻怒放荷花椅背的小小望着水波不兴的水面,想到师姐可能遭遇到的事,迷人的嘴角不自觉浮现一丝阴险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