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城走到她面前,直接问她:“那个电话是假的?为什么骗我过来?”
薛嘉华自秋千上抬眼看他,朝他露出一丝笑:“你还是关心我的是不是?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快赶过来?”
“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穆城居高临下,冷脸问她。
薛嘉华没回答,又问他:“楼下的婚纱你看了吗?好不好看?”
穆城沉默着,只是静静盯着她。
他一向少有表情,情绪极其内敛,但此时的样子很明显已经生了怒意。
薛嘉华仰头看他,看着看着,眼里慢慢弥漫出泪水。
“穆城,你明知道我爱你……我是那么爱你……爱你那么多年……
“你都看不见吗?你对我,真的都是演戏?总有一点点是真的吧?”
穆城开口道:“我说过,我另有爱人,我们之间都是演戏,很早就说过,我不想再重复。如果你让我过来只是说这些,我可能要离开了,下不为例。”说完他就转身,薛嘉华突然自秋千上站起身来,在他背后道:“那个人是舒苏对不对?你爱的那个人是舒苏,而我只是她的替身,代她去死的替身!”
穆城回过头来,静静看着她,“你从哪里知道?”
薛嘉华哭了起来,“我听见了薛嘉霖的电话,他会杀了我,这两天就会杀了我,因为我是薛嘉华!穆城,你早知道对不对?你早知道薛嘉华会被杀!”
“薛嘉霖?”穆城微眯眼睛,重复了一句,“你说是薛嘉霖?”
薛嘉华看着她,一声一声苦笑:“穆城,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明知道我爱你,你明知道我有多期待我们的婚礼,可你却这样对我……你怎么能,你怎么狠得下心!”
穆城有些厌烦地看着她,忍耐道:“我从来没有让你爱我,我一开始就告诉你我有爱人,我从来就没有让你误会过我们可以假戏真做,我很肯定,我并不欠你的感情。”
“可是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你凭什么!凭什么让我做舒苏的替死鬼,你让我成为薛嘉华就是为了让我替她去死对不对?你知道薛家要杀那个丢掉的女儿!”薛嘉华哭着哭着,突然紧紧盯着他,厉声道:“可是你没想到这事会被我知道吧?告诉你,我刚刚给薛嘉霖发了匿名短信,告诉他舒苏才是真正的薛嘉华,而且…——”
她脸上突然露出诡异的笑,用尖利的声音轻轻道:“顺便,我把舒苏也骗去薛家了,她一定会向薛家人说出真相,到时候薛嘉霖会不会向她动手,就看她的运气……”
穆城一把掐住她,让她将剩下的话哽在了喉间,朝她咬牙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说话间,他双眼涨得血红,紧紧盯着她,额上的青筋都要暴出来。
薛嘉华的艰难道:“凭什么要我代她去死,凭什么……”
穆城突然抬起手,让她不得不踮起脚,几乎整个人都要离开地面。
“当初我就告诉过你,如果同意我的条件,我可以供你读书,让你成为千金小姐,但你可能要承受死亡的风险,这条路,是你自己选择的。”穆城狠狠道。
薛嘉华想分辩,却说不出来话,她是选择了这条路,可当时她只是想读书,只是想读书而已……
她从来没想过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没想到她会有死亡风险,就像没想过她真的会成为千金小姐一样。
事情过去太多年了,那么多年,她看着他,看着自己一步步和他拉近距离,她早已忘记当时的话,还以为她原本就是薛家小姐,她和他真的会有一场盛大的婚礼……
而这些,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喉管似乎已经断裂,舌头都要被挤出来一样,像一条挣扎在陆地上,张大嘴巴却无法呼吸的鱼。
穆城咬牙道:“如果舒苏有什么事,我会让你一点一点还回来!”说完,他陡然松手,转身离开。
薛嘉华跌落在地上,喉间火辣辣的疼,不住地咳嗽。
好恨好恨,为什么……她哪里比不过舒苏,为什么他爱的不是她,却只把她当舒苏的替死鬼……为什么……
……
……
舒苏选择了往右,没有什么理由,只是随机而已。
然而在选择的那一刻她就开始后悔:不知道薛老夫人是不是在房里,不知道她的门是否反锁着,也不知道她房里有没有利器用来当武器。她选的这条路太难。
右边第三间房,是薛老夫人的房间,身后已经传来薛嘉霖的脚步声,就算自己曾经受过训练也没能比过他的速度,他们的速度一直在拉近。
她没有时间来后悔,而是毫不迟疑地扭开薛老夫人的房门,关门,反锁。
一个八十多的老妪,一定比一个年轻的薛嘉霖好对付,她可以慢慢在房间里找到武器,然后胁持薛老夫人出门。
她回过头,一眼就见到了薛老夫人,此时她正坐在房间右侧的一只黄花梨木贵妃榻上,打坐念着佛珠,当她看过去时,薛老人正好睁眼,与她对视,目光深沉而平静。
舒苏吃了一惊,心里再次忐忑。
薛老夫人的镇定扰乱了她的心神,但又一想,再怎么样,她在体力上不会输过薛老夫人,没什么好怕的。
她一边看着薛老夫人,一边用余光扫视全屋,发现这是个中式风格的卧室,整个房间朝北,里面阴暗而冷清,眼睛看得见的地方并没有摆什么利器,连一把剪刀也没有,唯一能顶上用处的只有一只青花瓷细颈花瓶。
外面响起薛嘉霖晃动门把手的声音,得知门被反锁后他脚步急促地离开,舒苏下意识就觉得他是去拿放在某处的钥匙,于是再不犹豫,倾身上前一把握住青花瓷花瓶,在桌子上猛地敲碎,手握细颈,以利口当武器,看向薛老夫人。
然而此时,薛老夫人却将手缓缓探入贵妃榻的抱枕下方,从里面拿出一只手枪来,指向舒苏。
舒苏整个身体在那一刻僵住。
那黑洞洞的枪口,让她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与信心——她从没想到会是这样,从没想到表面宁静的薛家竟这样暗流涌动,更没想到薛老夫人竟是最危险的那一个。
一只花瓶,如何去和枪支拼?
她不再试图上前,而是不由自主后退——房间朝北的地方有个窗户,她不知道自己来不来得及从窗口跳下去,
就在这时,薛嘉霖扭动钥匙,“咔”的一声,门被打开。
舒苏趁机将花瓶扔向薛老夫人,没想到薛老夫人也在同时开枪,她立刻往旁边躲,脚下一个不稳,身体便往后倒去。
她想了起来,自己身后是个奇怪的青铜大鼎。
虽然这个青铜鼎在这里很突兀与怪异,但之前她满脑子想搜寻的都是武器与出口,所以并没有注意这青铜鼎。
她并不是整个人掉进青铜鼎,而是陷入一种奇怪的混沌中,似乎天旋地转,仿佛传说中的灵魂通道。
周身都是黑茫茫一片,但远处似乎有亮光,似乎还能看到人影和物体,但那人影和物体扭曲着、变形着,什么也看不清。
她在这一片黑暗与光亮中旋转,身体完全处于失重状态,脑子也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摔死了,而现在正通往地府。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身体失重、天旋地转的感觉突然停止,她又回到了地面,世界静止了,只是周身仍然是一片黑暗,刺骨的寒冷朝她袭来。
她不由自主用胳膊抱住身体,醒过神来去看四周,发现自己在一片空旷地上,周围是树、草,地上还是草坪。
但她不知道这是哪里,薛老夫人、薛嘉霖、整个薛家以及那个怪异的青铜鼎都不见了踪影。
她不得不猜想,这是不是地府。
冷空气一阵阵朝她袭来,她紧抱着身体从地上起身,试图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还在,重重的,带着体温与对冷热的感知,根本就不是处于灵魂状态。
如果她死了,为什么死后会是这样?
如果她没死,那这里又是哪里?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看到了黑夜里的花坛、树苗、以及一块木牌,弯腰低头凑过去仔细看一眼,发现上面写着一排字:请勿践踏草坪。下面还有一排小字,是英文翻译。
站起身来,继续往前,她实在抵抗不住周边的寒冷,只好跺脚跑起来,继续看周围的环境。
视野所及之处全是一片夜色覆盖的树木花草,周围不见一个人,不见一点光亮,但再走出几步后望向远方,却终于看见几处亮光,高高的停在半空中,在那灯光下能隐约看见下面围了绿网的高楼、高楼旁边的起重机,似乎是个动工中的建筑工地。
而脚下的这片土地她也猜出来了,应该是个公园。
所以,这似乎就是她所熟悉的世界,只是现在是半夜,还很可能是冬天。
可是,这又是哪里呢?
身边早已没有手机,她无法联系任何人,也无从知道时间,只能在这黑森森的公园里冻得发抖。
她最想知道的是,她现在到底算生还是算死,到底还能不能见到穆城。
在公园里面看了一圈,她发现自己确实不认识这个地方,好不容易找到个建筑物,是个亭子似的带围墙、只留一扇圆形门的休息处,她走了进去,缩在墙角坐着,才觉得身体稍稍暖和一点。
此时看着外面的夜色,心中一片茫然,既无助,又绝望,忍不住就湿了眼眶。
穆城在哪里,她好想好想告诉他,她错了,她明白了一切,今后有什么样的危险,他们一起去面对……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那样的机会。
……
……
半夜的时间,她疲惫不堪,却并没有睡意,只是那样缩着,想着,时不时起来动一下,以免自己被冻僵。
不知过了多久,夜幕的深蓝色变成浅蓝色,最后浅蓝色也慢慢褪去,天空出现鱼肚白。
她从休息亭出来,摸索着方向往大门处走,走了没多久,就看见个老人从远处朝自己这边慢慢跑来,似乎是在晨练。
这么说公园大门应该开了,而且正是自己走的这个方向。
她立刻加快脚步往前走,十分钟左右,公园大门出现,此时人很少,只有一个两个进来晨练的老人,她作为一个年轻女人,并往公园外走,显得特别惹眼。
没去管这些,她立刻就冲出公园大门,然后看公园门口的字:江北公园。
舒苏又惊又喜,江北公园,这竟是江北公园!
她是没来过,可她知道江北区的确有个江北公园,所以说这里仍然是滨江!
难道是她落入了那个青铜鼎,然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转移到了江北公园?
的确有这种可能,连穆城也说过,他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回到了十八岁,世上本来就有很多凭现在科学知识无法解释的非自然现象,也许那个青铜鼎有瞬移功能也未可知。
但很快她又突然意识到,事情不是这样的,她并不是单纯的瞬移,因为她到公园时是黑夜,还是冬天,而原本现在应该是秋天,是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