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手提长刀直视那人,见其形态很是自负便也生出厌恶之心,只沉声对柳逸云道:“你且让开,容我面见掌教阐述前后事,到那时一切自明。若行凶之人当真是我,也不消你出剑来斩,我定自刎武当以谢重罪。”
柳逸云听他言语坚定,暗思:“这其间莫非真有误会?倘若他真的盗取经书斩杀同门,今日定不会孤身再来武当。”
想到此处方才注意到无法身侧的轻清,但见其容貌颇为不凡,黑衣紧身,更显英姿飒爽,较之自身竟不差丝毫。
古来女子多自重,眼见与自己一般貌美的女子陪在同门身侧,虽心中对无法无有多思,却也难免醋意渐生。当下手向前指,冷声问无法道:“她是谁?”
无法受她这般问询不由面上暗起红晕,耳边却传来轻清不卑不亢的声音道:“我是他的妻子。”
无法闻言更觉羞愧,一张薄面皮直胀的通红。
柳逸云眉头大皱,暗思无法本是孤身浪子,入山一年并未下过武当,而现下不过去而三日,怎的竟带回一个如此绝色女子,更结了连理?
心中疑惑暂且不提,却说那立在柳逸云身侧的锦衣青年闻言转头来看,但见轻清容貌不由为之一怔,又问轻清话语顿时如遭五雷轰顶,暗思这般绝色女子怎落入这武当叛徒、无名鼠辈的囊中?当真可惜、可惜。
心中叹息便不觉对无法生出仇视妒忌之心,一双黑眸愈发冰冷,看着无法仿佛看着生杀仇敌,恨不得挥剑将其斩杀当场,好反将这绝色美人自纳掌中,日日玩亵。
如此心境众人自是不知,柳逸云虽是满腔疑惑但也不好细问,只侧过身子冲无法道:“我父亲与众位正道师伯便在大殿上审问妖女,那恶行若真不是你所为,你自去向父亲解释。”
说罢不再理会无法,转身自顾向前殿走去。
方行不过三五步,却似想起什么再度折身而回,避过无法看了轻清一眼转入后侧林中,寻了茅房而去。
那锦衣青年眼见柳逸云自去,有心跟随前去偷观,但见无法在侧也不好明目张胆,只得怏怏而回,只那一双眸子竟再难离开轻清面庞,只待走的远了方才不舍的转过头去。
无法眼见此人这般放肆不由怒火暗生,双眼微眯便想要挥刀将其斩杀,却忽觉体内寒意再生,同时手上一软,轻清已探手来握。
无法也不扭捏,紧握轻清的手掌,寻了青石道路向武当正殿走去。
越过墙壁转角,行到武当大殿正门,方见楼阁高耸,好不壮观。而殿前早汇聚了数百正道中人,或持剑或拿刀,或僧或道,更有俗世打扮,同围着殿中一个木架站立,嘈杂不休杀机森然。
无法拉着轻清越过众人,也不看那木架上捆缚的妖女径直行到大殿首座之下。
待离得近了方才看到那殿上有座椅共有九尊,其上皆无虚席,分坐四僧五道。而武当掌教柳云澜正居中而坐,身着道袍大袖翩翩,漆发墨睛颇有领袖之风,更具威严霸气。
无法携轻清跪拜座下,恭声道:“武当记名弟子骆歧拜见掌教真人。”
此言一出殿中众雄尽皆愕然,纷纷抬头来看,但见无法手捧金光铜刀低眉跪拜,而其身侧一个妙龄女子亦随之跪拜在地,低垂头颅,看不清容貌。
柳云澜闻言一怔,但见无法手中长刀颇为眼熟,却又想不起是在何处见过。不待言语便听立在堂侧的师弟怒道:“好你个叛徒骆歧,残杀同门夺取道经,竟还有胆回我武当,来啊,将这逆贼拿下。”
说罢大手一挥便有数位小道自身侧跃出,同步迈向殿中便要擒拿无法。
无法抬眼去看,见那道人颇为眼熟,想罢才知原来是武当派戒律道长,乃是掌教柳云澜的师弟,一身修为颇为不凡,更兼其刚正不阿、言辞严肃,是以在武当派内乃至天下修真道中都是有名。
眼见数位小道踏步而来,无法正待出言辩驳却忽闻一道声音想起身外,不用回头便知正是武当首徒,天枢子柳随云。
柳随云踏步出列,向那戒律道人稽首道:“禀师叔,这骆歧虽私自下山数日不见,但其入道不过月余修为更是平凡,哪里能是张、赵二位长老的对手?况观二位长老伤势便知凶人修为颇为不俗,仅一招便震杀了二位长老,如此当断定凶手必不是骆歧。只是其为何孤身下山一去无音,想来定有隐情,还请师叔以及诸位师伯、师叔能听他一言,尽说前后事。”
那戒律道人闻言冷哼一声,大袖一甩怒道:“孽徒快如实招来,但说一句虚言,老道必不饶你。”
此言一出,跑出来的数位小道便自退下,任凭无法携着轻清跪拜殿中,身侧丈外柳随云挺身而立,其后木架之上妖女垂眉,被一众正道群雄围在中间。
无法感激的看了一眼柳随云,继而转头说道:“此事要从那夜说起...”
无法口才本就极好,那夜之事尽数道出,众人听着仿佛身处其境。但听到无法失手误伤同门坤道后又不免摇头叹息,更有甚者尽露鄙夷神色,显示对无法莽撞行事很有微词。
待说道追而无果后便将如何黑山遇险简单说出,只道轻清心有善念,二人一见倾心故结连理,而其妖身之事尽数隐瞒。
众人听罢方知这些日子错怪了这小道人,但却有人反驳道:“怎能凭他个人言语便能确信?要是他说有谎话该当如何?”
一言出,便有数人高声应和喝,却给这武当门内事当做了自家遭遇,尽显审查之能。
反是那坐上的九人以及堂下立在殿首的数十僧道未有言语,他们本就是修为精深之人,渐窥天道,方见无法便知其无有本领斩杀武当长老,是以才能静心听其尽诉前因。
无法说完便将手中铜刀呈上,由柳随云接过递交掌教,但那长刀方才入手,柳随云便惊喝道:“兖州狂人的斩首大刀。”
说罢自顾端详铜刀,继而肯定点头道:“确是那狂人的斩首大刀,我曾与狂人多次交手,这刀见得真切,自不会认错。”
众雄闻言纷纷点头道:“我说这刀怎的有些眼熟,原来是那恶汉狂人的大刀。”
一言起又有数人大叫回应,一时间殿中再起嘈杂,纷乱不堪。
柳云澜深信其子,料想有此断言那先来武当闹事的当是兖州狂人不假,只是后有高手隐匿突袭,究竟是何人却是不能猜测,想来也当是与狂人一个路子的。
柳随云复将长刀放在无法身旁,同时低声道:“事态已明快快谢罪离去,待会便要审问处置妖女,你的事情暂且不问,容后再说。”
无法点头道谢,柳随云摆手起身,径入人群,立在一侧。
无法道:“弟子受重任看管藏经阁,却不想因一时疏忽导致如此厄难,实在罪大恶极,还望掌教真人处置。”说罢拜服地面扣头不止。
轻清见状也只得随之叩首。
柳云澜摇头道:“这一切非是你的罪责,罢了罢了,你且下去,待得除妖大会结束再行计较。”
说罢便不再理会无法,自顾转头与身侧的老僧商议该如何处置妖女。
无法再度叩首拜谢,继而拉着轻清起身,拿起身侧长刀向殿外走去。
心事已了,无法只觉神清气爽,暗思待得除妖大会结束便向武当掌教辞行,与轻清共居黑山修行悟道。
想到这里不免对那殿中木架上捆缚的妖女有所好奇,待得行至木架旁便转头去看,这一看之下正巧迎来妖女抬首,四目相交,前事尽付眼前。
这妖女晏颖不是旁人,正是那夜受狂人欺辱不得,反被无法救下的绝色妇人。
晏颖也看到了无法,更感应到其体内自己留下的一丝元阴,心神一怔竟脱口而出:“无法?”
无法闻言愣在当场,他知这妖女认出了他,但却不知妖女为何知晓自己名唤无法。本想这妖女作恶多端罪大恶极,自己断然不能与她相认,却不料体内的一丝元阴竟感知其主,冥冥中影响了无法的心神,让他不由脱口道:“是我。”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殿内众雄无不惊诧莫名,暗道这小道怎会与妖女结识。
晏颖本不知无法名姓,但有那一次周公之礼又怎能不见无法臀上的血字?是以方才得见,便脱口而出。
但闻无法回应,晏颖便又想到那日的场景,不由面颊微红,只是有血污遮掩看不真切。她心中暗思:“我晏颖阅人无数,却怎会对这小和尚,不,小道士记挂的紧呢?”
她实不知无法前事,但轻清却知,料想以无法之躯这修行阴功的女人又怎能不爱慕非常、记挂非常呢?但见无法亦有纠结留恋的目光,不由得心头一阵悸痛,左手更加用力的握住无法右手,生怕自己的夫君会随着眼前这个美丽胜过自己的女人而去,丢下孤苦无依的自己。
无法受元阴牵动,心中对晏颖暗生一丝情愫,眼见她将要受以极刑竟有些不忍,极想要冲上前去为其解开束缚,随之一同出殿。
心念方起便觉右掌一紧,随即想到自己已有轻清又怎能再想这妖女晏颖?况这妖女一身污秽不堪,更受千人所辱,非是良配。
轻清上前一步,拉着无法道:“快些走吧。”
无法闻言点头,再不看晏颖一眼,便随着轻清踏步而行。
行不数步,忽闻殿外骤起狂风,紧接着便听到数道惨呼之声响起。
无法忙拉住轻清将其挡在身后,定睛去看却见一道黑影飞也似的冲入大殿,周侧有疾风呼呼,震飞数人后落在了捆缚晏颖的木架旁。
待得疾风散去,众人方才看清来人,不由失声道:“白...白...白景尘。”
无法不知来人是谁,但见其周身劲风颇为阴寒,想来非是正道中人。更见其势,怕是要在这除妖大会上从数百正道豪杰手中强抢晏颖而走。
大殿首座之上,四僧中的一个虬髯老僧眼见此人到来,豁然起身喝道:“孽畜,胆敢来武当绝顶祸乱除妖大会?”
那白景尘冷笑一声却不答话,只把一双明亮的眸子投向受缚的晏颖,柔声道:“苦了你了。”
晏颖闻言抬头,甚感诧异,忙道:“你来作甚,快快离去。”
白景尘再笑,却忽而挥手发出一道劲风,便要将捆缚晏颖手脚的浸油麻绳斩断。
却不想方刚手起,那怒喝的虬髯老僧便已闪身来到,双掌齐出带有无匹刚猛正气直劈而来。
白景尘闪身避开,同时右脚微抬踢向老僧下腹。
老僧身在半空本难以避开这蓄力一脚,但其修为岂是等闲,只一个闪身,就硬生生自空中腾挪开去,手中佛光一闪化作一柄金光禅杖,直取白景尘脸面。
白景尘眼见禅杖击来闪也不闪,周身气势陡然攀升,瞬时化作一道墨光屏障将那老僧挥下的禅杖阻住。
两相碰撞,劲气横飞,四散的灵力震飞了围观的众位豪杰,便是无法也在这气浪中紧拉轻清急速后退。
待得气劲消散,那老僧已然收杖挥掌,下了十分力道势要一掌将白景尘击杀。
白景尘眼见肉掌到来,忙挥起右掌去迎,两掌交错气浪再起。
白景尘傲立当场,周身墨光萦绕,包裹了木架上的晏颖不使其被余劲震伤。而那老僧却受力倒卷而回,蹬蹬蹬连退七步方才以禅杖驻地,止住身形。
身形方止,老僧只觉喉头一甜,一口闷血再也忍耐不住,夺口喷出,瞬间染红了胸前袈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