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鹿合上书,看着前面播放着英国民谣的电视机:“蒹葭很特别。并不是那种爸妈眼里自己孩子都特别的特别,她思考的问题不一样。”
“思考人和宇宙的关系?”姜荒冷冷地说,“10个小孩中9个会想这种事。”
“但她真的因为这种事痛苦,她才十几岁,但她恐惧死亡。”
“怕死?”姜荒挑了挑眉毛,“所以她自杀了?”
“你觉得100年和一瞬间的区别是什么?”梁鹿说。
“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蒹葭说一样,因为太短了。”梁鹿说,“无论你在人生中拥有什么,都会很快失去。她拿着一支树枝对我说:‘你看,树枝上的蚂蚁不停地往上爬,想要爬到树枝的最上面。可是一爬上去就死了,往上爬有什么意义?’在蚂蚁爬到树枝顶端时,她伸出手捏死了蚂蚁。”
姜荒想起了吴蒹葭砸虫子的传言,看来是真的。
“她觉得人就像蚂蚁一样,我们所有的追求,就像蚂蚁爬树枝。爬得再高也没有用,被轻轻一捏就会全部失去。”梁鹿说,“蒹葭为这种事痛苦。人无论多聪明,多好看,多伟大,完成了怎样的丰功伟绩,都逃不过死亡。她说她理解秦始皇为什么要找不死药。因为不死药真的很重要,比一统六国都重要。反正都会死,现在死,和过会儿死又有什么区别?无论做出怎样的努力,都会全部失去,但现在死,至少有的选择。”
姜荒倒吸了一口凉气:“真是偏激。”
如果只是有谁这么想,姜荒会觉得这是个神经病,然后离这种蠢货远远的。但吴蒹葭不止这么想,还这么做了,她真的去死了。
姜荒一时判断不了她的想法是对是错。但人确实容易失去。她爸死了,一切就都没了。就像一个荷包蛋被翻了个面,所有金灿灿的都消失了,只剩下滚烫的焦黑。火灾中的孩子们少年意气,他们在顶级高中学习,已经走在很多孩子的前面。他们知道自己的未来有无限可能。但一把火,全没了。
也许吴蒹葭是对的,但她提出了一个无解的问题。有了问题,却没有答案,这是最痛苦的事。
“是我的错,我没有及时察觉的她对死亡的恐惧。她每一次跟我提起的时候,其实已经在求救了,但我没察觉到。其他人察觉不到很正常,但我不应该这样。”
“别自责了,这怪不着你。”姜荒不只是在安慰梁鹿,她也真心这么想。以吴蒹葭的想法,没有人能救她。毕竟谁能做出不死药呢?
“我也没有自责,毕竟我救了她。”
姜荒一愣:“你说什么,你救了她?”
“没什么。”梁鹿摇摇头,“你别再关心她了,反正也不会再见了。你也别再关心我了,我今天下午就出院了。”
姜荒看着窗外点点头。
终于还是出院了。
她其实挺享受这段日子的。虽然没有效率地浪费了很多时间,但心很平静。自从她爸离开后,心从来没有平静过。她拼命在红尘里扑腾,想要把她爸爸失去的全部给夺回来。但是她爸究竟失去了什么?是那所大房子吗?
也许他失去的是那段时光。她想要夺回的,也是那段时光。不需要像现在这样尖酸刻薄,比每个人都坚强,比每个人都聪明,也比每个人都豁的出去。趴在沙发上闻她爸身上的雪茄味,又或者站在阳台上,背一首唐诗换一块巧克力。不用像现在这样,披荆斩棘地算计之后,才有巧克力吃。
“你明天要去上学吗?正好周一。”姜荒说。
“不去了。”梁鹿摇摇头,“明天去我原来的高中。”
“去哪里干什么?”
“学校发生了这么多悲剧,总该对孩子和家长们有个说法。校长在离职之前,想让这件事有个最圆满的结果。圆满是圆满不了了,但至少得做点什么,说点什么。”梁鹿说,“明天我想过去看看。”
“你身体还没恢复,不怕死在那儿吗?”
“怎么,你想陪我一起去?”梁鹿难得地开玩笑。
“求我。”姜荒冷冷地说。
“那还是算了,嘴硬,求不下来。”
“你在那所学校被揍过吧,还有流言说你杀了吴蒹葭,你的母校对你敌意这么深,你现在以外校人的身份拖着个病体钻进去,不怕被打成孙子吗?”
梁鹿皱了皱眉头。姜荒说的不是不可能发生,虽然他没什么害怕的,但毕竟是件麻烦事。
“行,我可以让你跟我一起去。”
“不是你让我一起去,是你求我陪你一起去。”姜荒说。
梁鹿看着这个女人,就跟照镜子一样,他们身上有很像的地方,所以才会这么针锋相对彼此讨厌。
“明天早上9点半,来不来随你。”梁鹿撇过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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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经过我详尽的调查,精准的思辨,意识到林南真的没什么问题,她是个才貌双全的好姑娘。”乔瑾竖起大拇指,以一种老派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态度。
“梁鹿杀人是她说的,吴蒹葭砸虫子是她说的,吴蒹葭强暴自己的老师是她说的,这些事情一个比一个隐秘,但她都搞得清清楚楚,那么聪明的人,会把这么重要的时间搞错,骗谁呢?”乔清隆站在书架挑选凶器,一时拿捏不定,用什么揍乔瑾比较痛快,“明天跟我一起去告白高中,明天是个特别的日子,能有不少收获。”
“明天不是周一吗?我要上学,你要上班,我们怎么去啊?”
“不上了。”乔清隆说,“明天上午告白高中的校长会对这件事有一个‘了断’,到时候学校掌握的所有情况、这段时间以来警察得出的结论全部都会告诉家长学生。你跟我一块儿去听听,了解了解情况。”
乔瑾实在不想旷课,但他知道,乔清隆决定的事情是不可能被改变的。
真希望,明天是个好天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