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鹿和姜荒走上天台。
“你和你女朋友约在这里?”姜荒一直在猜测梁鹿的女朋友是个怎样的人。梁鹿总把她藏着掖着,就像怕雪人遇到阳光,仿佛看一眼能把她看融化了一样。
梁鹿点点头:“我们约在这里。”
“你们约在这里干什么?你不是说要帮吴蒹葭复仇吗?怎么,难道吴蒹葭是你女朋友杀掉的?”
梁鹿摇摇头:“不是,蒹葭是我杀的。”
姜荒脑海里一阵嗡鸣。
她一时间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蒹葭是我杀的。”
姜荒确定自己没听错,那就是梁鹿疯了。开始胡说八道。
“你说你杀了吴蒹葭,之前又说是你救了她,然后又要替她复仇,你究竟在说些什么?来来来,跟我走,我帮你去挂个号,你这个病,不能拖。”姜荒一边说,一边拉着梁鹿的手腕往楼梯走。
梁鹿甩开姜荒的说:“不要碰我!”
梁鹿这一甩太用力,姜荒脚步不稳,直接被甩得跌倒在地上。
“你干什么!”姜荒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梁鹿,却突然一愣。梁鹿的眼神变得好陌生。虽然梁鹿看人一直都带着疏离感,但这么陌生却是第一次。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梁鹿看着跌倒在地上的姜荒,说:
“你……是谁?”
..............
乔清隆在校园里疾跑,寻找梁鹿。
他终于知道所有谜团产生的原因了。
——梁鹿因为他的神秘女友转学。
——梁鹿和女友同居。
——梁鹿在密室被袭击,镜子粉碎。
——梁鹿救了吴蒹葭。但吴蒹葭还是死了。
——梁鹿要替吴蒹葭复仇。
所有的一切他终于清楚了。
梁鹿是吴蒹葭唯一的朋友,所以他一直认为自己对吴蒹葭的死负有绝对的责任。这种责任让他开始否定现实,强行相信吴蒹葭并没有死。
所以他才会说他救了吴蒹葭,在他的潜意识里,吴蒹葭并没有死。
并且,他把吴蒹葭变成了自己的女朋友。
梁鹿有女朋友的传闻是从吴蒹葭死后才有的,散播这条消息的,不是别人,而是梁鹿自己。
周围的人不断地重复和探究他的女朋友,他就更能够相信自己的女朋友还活着。
他把自己强行分裂成两个人,一半是他自己,另一半是吴蒹葭,“他们”在那栋别墅中日复一日地同居。
乔清隆曾经在那栋房子里看到过梁鹿的女朋友,其实不过是梁鹿穿着女装,戴着假发假扮成的而已。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在追到卧室之后,“她”才会消失不见。“她”并没有从窗口爬出去,而是变成了梁鹿。
所以正巧赶来的姜荒才会没有看到翻窗的人。
而在“密室”中袭击梁鹿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或者说,是“吴蒹葭”。
这是“吴蒹葭”的第一次复仇。
在梁鹿心的最深处,一直认为是自己作为朋友的失职,才让吴蒹葭走上了自杀这条道路。所以他创造了吴蒹葭,但这个“吴蒹葭”不是为了陪伴他度过绝望岁月,而是为了复仇。
复仇的对象,就是梁鹿自己。
在“密室”中,“吴蒹葭”展开了第一次复仇,因为镜子中能看到梁鹿的脸,所以“吴蒹葭”打碎了所有的镜子。
但没想到,那一次复仇失败了。
而今天,他准备第二次复仇。
“他究竟想在哪里动手呢?”乔清隆一边想,一边在校园里奔走,突然,他停下了脚步,“这所学校最有仪式感的地方,就是吴蒹葭自杀的天台!”
................
姜荒看着梁鹿,愣住了。
梁鹿竟然问她是谁?
他是在开什么恶俗的玩笑吗?
可是他不是喜欢开玩笑的人,他的表情很认真,好像真的不认识姜荒。甚至有那么一丝好奇,这个人是谁?
“别玩了好吗?什么我是谁?你知道你是谁吗?”
“我?我是吴蒹葭啊。”梁鹿说。
姜荒的目光“咔嚓”一声冻结了。
一种诡异恐怖的感觉像一只粘稠的手,慢慢从胸口爬上来,爬过脖子,伸进口腔,穿越食道,最后探进胃里。汪洋般的恐慌和扭曲涌出来。
梁鹿,疯了。
梁鹿慢慢走向天台边缘,他走路的样子很平静,但姜荒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一定是个女孩的背影。
那么纤细,那么脆弱。
而在这一刻,她也明白了梁鹿之前说的复仇是什么了。
他要用吴蒹葭的灵魂,杀死梁鹿的肉体。
他要把自己推下楼。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这么做。
姜荒飞奔上去,从身后抱住他:“别过去,不行,别过去……”
梁鹿一点一点掰开她的手。姜荒想要阻止他,但她的力气远远比不上梁鹿,用尽了全力,也只能任由自己的手被掰开。
“我不认识你,离我远点。”梁鹿的声音冰冷,陌生,却又纤细,孤独。像黑色的天鹅。
姜荒看着他走向天台边缘,再一次扑到他前面,伸开双臂拦住他。
“梁鹿……不,吴蒹葭。”姜荒伸开双手,像扬起两片翅膀,“吴蒹葭,你已经死过一次了。因为你的死,你爸死了,一个老师死了,37个学生死了。现在,你还要让梁鹿再替你死一次吗?”
“是梁鹿杀了我,现在我杀了他,天经地义。”
“不是梁鹿杀了你!你不是因为梁鹿而死的!”姜荒站在天台上大吼,长飞被风高高扬起,“我知道你的绝望和孤独,梁鹿是你唯一的朋友,你每一天都在向他求救。但他没有听到,没听到你的痛苦,没能挽救死亡边缘的你。但这不是他的错!他的每一天都跟你一样痛苦。难道你不知道吗?梁鹿的痛苦,难道你不知道吗?”
此时站在天台上的,既是吴蒹葭,也是梁鹿。姜荒知道梁鹿因为自责而创造了“吴蒹葭”,所以她一遍一遍呐喊梁鹿的痛楚。
她在告诉梁鹿,吴蒹葭的死不怪你。
你自己本身,也是需要被拯救的人。
姜荒慢慢走向梁鹿:“吴蒹葭,你们向同一位医生求助,你们应该最了解彼此。你们在一起捉迷藏,你因为害怕躲进了衣柜里,期待梁鹿能找到你。是啊,他没有找到你。但其实他一直在找你,他一直想找到你,只是他在自己的衣柜里迷路了。他和你一样,也躲在柜子里瑟瑟发抖,也在等着谁能够拉开衣柜门,站在透进来的月光中说,找到你了。”
梁鹿呆呆站在原地,看着姜荒。
姜荒一步步向前,走到梁鹿面前,伸开手,轻轻抱住他,在他耳边唱起了儿歌:“捉迷藏,捉迷藏,大家一起捉迷藏。我来躲,你来捉,我来藏,你来找……”
梁鹿对这首歌很熟,听到歌声,忍不住跟着唱起来。
姜荒低声说:“吴蒹葭,捉迷藏开始了。现在梁鹿躲起来了,快去找他,他一直在等着你。”
梁鹿抱着姜荒,像男孩搬家时,抱着玩具小熊不肯撒手。他抱着姜荒,一遍一遍重复着童谣。
“捉迷藏,捉迷藏,大家一起捉迷藏。我来躲,你来捉,我来藏,你来找,大家一起笑哈哈……”
梁鹿抱得越来越用力,姜荒都有点喘不过气来了。她想让梁鹿松手,却被梁鹿抱了起来。
梁鹿抱着她,一边唱《捉迷藏》的童谣,一边走向天台边缘。
梁鹿的力气太大了,姜荒完全挣脱不开。
她突然一惊,想起了一件事。
吴蒹葭是她右边的名字,她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叫吴蒹葭的人,会置她于死地。她一直以为她遇到的第一个吴蒹葭是跳楼轻生的女孩。
但不对。
在那之前,她遇到了梁鹿。那时候“吴蒹葭”灵魂已经居住在梁鹿的身体里了。
所以她宿命中的人并不是轻生的女孩,而是此刻抱住她的,吴蒹葭。
梁鹿抱着她,走到天台边缘。
“捉迷藏,捉迷藏,大家一起捉迷藏。我来躲,你来捉,我来藏,你来找,大家一起笑哈哈……”
梁鹿轻轻往前一跃,抱着姜荒,扑向了属于她的柜子。
在飞快的下坠中,姜荒听着耳旁的风,突然想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鹿的英文是deer,而把deer倒过来,是reed。
reed,就是蒹葭。
就像上帝一个调皮的玩笑,原来他们的命运,早就交织在一起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