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在刺耳的刹车声中停下来。
司机像一尊雕塑,紧紧地踩着刹车。
乘客们被突然的紧急刹车从椅子上甩了出去,车子里“哗啦啦”乱成一团。他们不知道公交车为什么刹车,孩子的哭声和咒骂声缠在一起升起来。
一个少年走到司机旁边。
他皮肤苍白,看起来单薄,却有一股不属于男孩子的妩媚。他帮失神的司机熄火,然后打开车门,转身从车门跳了出去。
车轮下拉出一条浓重粘稠的血痕。
沿着血痕往前走,他看到了穿着校服的少女的尸体。他站在尸体前抬起头,正好和林南对视。
林南高喊着“奚穗”的名字,却在看到男孩的目光时,全身恶寒。她因为这种恶寒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人群从不远处的咖啡馆里涌出来。
少年和林南擦肩而过,逆着人流,走进咖啡馆。
一个漂亮但憔悴的女人趴在桌子上,血浆喷得到处都是,直到这一刻还没有停下来。鲜血不停地从女人喉咙处的伤口涌出来,沿着桌面“滴滴答答”坠落到地面上。
少年看了一会儿女人,转身走出咖啡馆,走进了告白高中。
他穿过洒满阳光的校园,沿路种满了香樟、桂花树、梧桐……他走到一栋教学楼楼下。
这是当初吴蒹葭死去的地方。她死后,学校把这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换了草皮。最初学校高层讨论要不要在这里放上纪念吴蒹葭的鲜花,后来否决了。这么做会不断提醒学生们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死去过的人。
而现在,曾经吴蒹葭躺着的地方,又躺了两个人,一个高挑美丽的女孩,一个冷峻的男孩。他们紧紧抱在一起。
由于下坠时巨大的冲击力,男孩手臂的骨头折断后刺出了他的肌肉,刺入女孩的胸口。女孩的腿骨和右臂的骨头则分别插进了男孩的腹部和大腿。
他们的身体紧紧纠缠在了一起,血肉模糊,血肉交融。
少年看着他们,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他被推开了。
脚步僵死在姜荒和梁鹿紧紧抱在一起的尸体前。
“乔清隆,你失败了。”少年轻轻抬起头,阳光洒在他苍白的脸上,像一块冰。
乔清隆在原地足足站了半分钟,终于转过身。他没有对姜荒和梁鹿的事发表任何评论,只是直勾勾看着少年,说:“你是谁?”
“我叫拉麦。”少年说。
“我没问你的名字。”乔清隆说。
“你明明问了。”少年说。
“我的意思是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正巧在这儿?”
“我来通知你,你失败了。”少年说。
乔清隆猜测到了梁鹿想要“杀了自己”,但他没想到姜荒竟然也遭到了意外。如果用足够冷酷的词汇形容这一切,那就是他拯救他们“失败”了。
但即便是他这种对感情茫然的人,也不想在面对这场他毫无准备的巨大悲伤时,有人用“失败”这么冷漠的字眼形成这场悲剧。
“乔清隆,我一直关注着你。”拉麦说,“从韩娜娜的死亡开始,我就一直关注着你。”
乔清隆向前一步,靠近少年:“你究竟是谁?”
少年转过身,抬头望向天空:“17世纪,一个名为“新党”的科研机构,将特殊的“陨石”投入中国南方小城,陨石的射线使小城一部分人的基因产生了变异,从而拥有了“能力”,同时他们的记忆也被清洗。”
“能力?”乔清隆皱了皱眉头,“我能进入将死之人身体的能力?”
少年点点头:“你的力量,乔瑾的力量,韩娜娜、麦结衣、步南非等等你经历的这些人,他们的‘能力’都来自于17世纪的变异。新党将拥有‘能力’的人送往世界各地。这些人的‘能力’飞快改变所在之地的运行规则,并且制造出了一个个拥有新规则的“小社会”。随着时间推移,这些人类的基因通过遗传不停发展,但在漫长时光中,也不断有“小社会”因为难以适应新时代而毁灭。进入22世纪,全世界还存在着特殊人类的“小社会”只剩下5个。乔清隆,你所在的太平,就是其中之一。”
乔清隆逼近少年:“这么张口就来,那你应该是这个计划的负责人吧。如果这些孩子们的死跟你们这个乱七八糟的计划有任何关系,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沉重的代价。”
少年看着乔清隆:“他们的死不是我们的责任,是你的责任。”
乔清隆的双眼“咔嚓”一声结起寒冰。
“进入22世纪,小社会只剩下5个,而就下两个星期前,小社会只剩下这儿一个。”少年说,“乔清隆,你做得很好,无论是对韩娜娜、麦结衣,还是对黄泉,钟神秀。我真的没想到,钟神秀这个老怪物会就这么完蛋了。最让我惊喜的是你和步南非一起创造的‘盛世’。在那时候,我以为这个‘小社会’就要成功了。因为你而成功。但现在,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乔清隆比任何人都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吴蒹葭在绝望中死了,他爸带着绝望和仇恨谋杀了38个人,自己也跟着葬身火海。一位曾经被拯救下来的女士在用切蛋糕的小刀自杀,一个高中女孩被车轮压爆了脑袋,还有他们两个,坠楼而死。乔清隆,我本以为有你,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乔清隆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塑,风经过他,阳光经过他,时间经过他。
“但这一切都发生了,就像一场瘟疫。”
少年走进了教学楼,踩着台阶一步步往上,走上了天台。走到天台边缘,极目而眺,全是血色。
血腥飘满校园,乘着风向整个太平送去。
少年曾经以为这样的血腥味会因为乔清隆而停止,但他再一次错了。
所有的血腥味都来自于一口井,人心就是一口井,深不见底。
没有人能够填平它,乔清隆也填不平。
所有站在井口凝视它的人,最终都会坠落其中,不见骨血。
少年慢慢闭上眼睛。
最后的小社会,消失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