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易坡的大姑妈家就在长街屯。他有两个姑表弟———大贝二贝。大贝与他同岁,生日比他小,是个患有小儿麻痹症的人,拄着双拐;二贝比他小两岁,各方面算个健全的人。这哥俩儿也是从小就看不上他这个软弱无能的表哥,真是眼见眼烦,呼来喝去,恶语相加。徐易坡只能是隐忍不言,只希望他们俩随着年龄大了而知道好歹,不再为难他,像两个表妹李屛、李菁一样拿他当个哥哥对待。可是,他的容忍却换来这哥俩个的得寸进尺步步紧逼,越是人多的时候越是呵斥他揶揄他取乐。真是涎皮赖脸,登鼻子上脸,天生的不要脸。
徐易坡刚刚由三姑托人在松庆市找个工地当小工的活儿,没过一个月,大姑就领着儿子二贝来了松庆市,让徐易坡领着二贝去干活儿挣钱。徐易坡在异乡见到了表弟二贝,瞬间就忘记了以前这个表弟对他的种种戏虐,满心欢喜,哥俩个在城市里相依相偎,有个伴儿,多积攒点钱儿,日后好派上用场。
二贝倒是没有他那么激动,平静的跟他去工地上班。工地嫌二贝长的小,不想用。徐易坡急坏了,跟管事儿的求爷爷告奶奶好说歹说是把二贝留下了。徐易坡兴高采烈,而二贝却不以为然。
一开始,二贝与其他工人不熟悉,跟表哥的态度还可以。等过了几天,跟工人们都熟悉了,二贝就旧病复发,开始看不上这个老实巴交的表哥了。
大家伙儿再没事儿一撮火儿,说二贝比表哥聪明伶俐招人喜欢。二贝更是忘乎所以,说徐易坡笨的像头猪。大家伙儿哈哈大笑,二贝嘴一咧,鼻孔的鼻涕泡儿一鼓一鼓的,像蛤蟆的喉结儿一样。
有人问起徐易坡的父亲是二贝的舅舅时,二贝用黑乎乎的小手比划一个躺下了的姿势,笑眯眯的指着徐易坡说:“他爸早就这么地了,杆屁朝凉了!”徐易坡这才忍不住跟二贝吵了起来,众人乐的前仰后合。徐易坡以为,在这远离故土远离亲人的异域他乡,二贝会和自己一样的心思,同甘共苦相互鼓励,没想到,他的心慈面软一味忍让,二贝却不依不饶。他是为了不让外人看他哥俩个兄弟阋墙的笑话。忍耐是最好的办法。
不久,大姑又把大贝给送来了,说让大贝在这这市里卖瓜子或擦皮鞋,在家也不老实,偷家里的钱出去赌博。大贝八九岁时就偷家里的钱,并栽赃陷害表哥徐易坡,让徐易坡含冤多年。
大贝一来好了,总和二贝与徐易坡要零花钱,在出租屋门口卖了几天瓜子后就啥也不干了,拄拐杖四处闲逛。
一到早上,大贝就问二贝,今早上还在家做饭不了,还是买大果子?二贝睡得正香,想都不想的说道:“把徐易坡打醒,让他快点起来做饭。”大贝便拿起一只拐杖便捅咕徐易坡:“起来,起来,做饭啦!”然后,哥俩个继续睡。等徐易坡做好饭了,二贝用掏完胯裆抠完鼻子的黑乎乎的手掀开锅盖儿,用手抓了口热气腾腾的米饭,尝了一口,赖嚎嚎叽叽歪歪的瞪着小眼睛儿吼道:“你**会做饭不?天天顿顿做也没个长劲儿,叫你猪你还不乐意,水添多了,汤大了,粘乎乎的咋吃?”大贝依旧哈哈哈的大笑。
徐易坡便让他做饭,二贝把饭锅摔了,饭撒的到处都是。大贝止住笑,瞪着鹰眼,深眼窝子里凶光闪闪,对徐易坡气乎乎的说道:“哪有你这么堵攮人的,说话太呛人了,噎死人了,还让他做饭?俺家人儿哪个不招人喜欢,做饭不累啊?你就做呗!”
徐易坡说:“二贝骂骂咧咧的不噎死人了,在工地成天和别人一起来戏耍我不呛人了。”二贝接过来说道:“满工地的人我就看不上你,像个猪似的。”大贝立即由阴转晴,乐的前仰后合,眼泪儿都乐出来了。
三姑托人儿给侄儿徐易坡介绍个对象。临要去时,二贝笑嘻嘻的说道:“徐老大,我陪你去啊?”徐易坡说不用了。大贝嘴一撇,道:“你闷哧闷哧的不敢吱声,啥样的女的也看不上你,让俺家二贝去帮你说话,二贝哪都比你强。那女的看不上你没准儿相中俺家二贝了呢!哈哈哈…………”最后,三姨把两个张牙舞爪不可一世的外甥给说了几句,哥俩儿这才消停下来。
也真是让大贝说着了,那个又矮又胖的女孩儿没相中徐易坡。回来后,意志消沉的徐易坡让大贝二贝又是几番幸灾乐祸的嘲讽。
长街的小孩儿都说,徐易坡可怕二贝了,像斥责狗似的。徐易坡的大姑与大姑夫立即乐的如花似锦。二贝更是乐出了鼻涕泡儿,用袖子一抹,黄牙一呲。
大贝一来松庆市,这下可热闹了,长街跟他年纪相仿的狐朋狗友们成群结队的来徐易坡哥三个租住的屋子里吃喝住宿。什么大友二友三友子,什么大宾二宾三宾子,刘大刘二刘三刘四,海波海刚海强,红雨红水红滴…………大贝二贝乐的合不拢嘴,张罗买酒买肉。徐易坡也不能幸免,连跑腿儿带花钱。尤其是那个丙红滴,每次来进屋就喊:“快点地李大,我们没吃饭呢!咋滴吧?是请我们出去吃还是做饭?痛快地。”大贝乐的眉开眼笑,冲着丙大友邴红雨等人嘻嘻的道:“你们这帮逼玩意儿,才来呢!我等你们好几天了。”回头喊徐易坡:“大哥,快去买菜买酒。”说着,狼一样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徐易坡,看他到底咋样子。徐易坡哪次都二话不说,直接去买。
等这群吃蹭饭的家伙们走了,大贝乘着酒劲儿满意的对徐易坡撑起大母指:“大哥,你够儿,你够儿。”等徐易坡回凤远或去长街的大姑妈家,碰上了大友子兄弟们、大宾子兄弟们、刘三兄弟们及红雨兄弟们的时候,这些个总去到他那里蹭吃蹭喝的家伙们再也不是在他的出租屋里的亲切无比的态度了,有的吓得掉头就走开了;有的勉强跟他说句话儿;有的还企盼徐易坡像在松庆市一样款待他们呢。反正,这些人就一个意思:“我们又没奔你徐易坡去,奔李瘸子和二彪子(大贝二贝的外号)去的,谁让你花钱了?你自愿花的,活该。让我们感谢你,没门儿。”
上小学开始,徐易坡遇到了又一个看不上他的人————耿玲梅耿老师————他叔伯大婶耿玲涵的三妹妹。耿玲梅视徐易坡为眼中钉肉中刺,家里的酒鬼父亲打骂她了,她立即将怨气撒在徐易坡头上。无缘无故的将徐易坡的两个胳膊掐的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拿徐易坡的家事羞辱他。别的学生淘气了,耿玲梅不敢说,也把怒火撒在徐易坡身上。最后,到底是逼着徐易坡降了级,不再跟段子爵远任重等人一个班级了。而接下来几任老师也依样画葫芦,学耿玲梅的招数对待他,直到他受不了了辍学为止。
徐易坡有个要好的同学,比他大两岁的韩存巍,就是韩四爷的侄子。小矮个儿,一脸疙瘩,自以为是又胆小如鼠,没有人愿意搭理他,连他四叔韩喜文都讨厌他。他见徐易坡老实巴交耿直厚道,就没事儿跟徐易坡在一起。见徐易坡爱看书,他也不甘示弱,也看。可是看完就忘了个干干净净,人家在一起一讨论,他听的瞠目结舌,念叨:“我也看了,咋没记住呢?”
韩存巍在徐易坡或者是有其他人在场时总是得意洋洋的念叨:“哎,不管谁和谁,你对咱啥样儿,咱就对你啥样儿!”徐易坡刨药材卖了钱买连环画,就为了跟别人换着看书。韩存巍心生妒忌,连借带哄的把徐易坡的连环画(小人儿书)骗到他的手里。徐易坡家里有啥东西他要是看上了非得弄到手才肯罢休。徐易坡有时上他家去管他往回讨要,韩存巍躺在炕上,手里故意摆弄着指甲刀等物件儿,眼睛也不抬的不耐烦的拉着长声:“没——有——啦!让我弄丢啦!真的没有啦!”她母亲便在一旁偷偷瞪着徐易坡,一边假惺惺的说儿子:“给人家,拿人家的东西给人家。”韩存巍冲他母亲喊道:“没了没了地,要我命啊?”徐易坡便没法再要了,只能罢休。
最要命的是,韩存巍自以为他自己很帅气、潇洒,没事儿总安慰徐易坡别自卑,从古至今,有多少丑陋的人干成了大事儿,只要努力勤奋,照样会幸福的。
徐易坡望着同样丑陋不堪且五短身材的韩存巍神情傲娇的口若悬河吐沫横飞,不禁是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韩存巍当然没有明白徐易坡狂笑不止的缘故,以为是他的劝慰之言起了作用,徐易坡豁然开朗了,也咧嘴笑了起来。
徐易坡受不了大贝二贝的摧残,终于是对两个姑舅弟弟绝望。他多想与大贝二贝兄肥弟瘦、兄友弟恭的在一起,可这两个市井之徒、幺麽小丑叮上他这个不忍伤害他人的善良的人口口吸血、狞笑不止。
徐易坡也多少次的苦苦的思考过了这大贝二贝如此看不上他的缘故了。与他过于忍耐的方式有关,忍耐有涵养对真正的人有用,对襟裾马牛、行同狗彘的家伙没有丝毫用处。从小时候大姑大姑夫冲他发火时大贝二贝就跟着父母揶揄训斥他,嘻皮笑脸的张狂样儿,这就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他的父母要健在,或许就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诚然,与他俩欺软怕硬的卑鄙龌龊的性格有直接关系,与徐易可相似,别的年纪相仿的亲戚咋不这么对待自己呢?
鬼怕恶人,真是一点儿不假,老话说的好,恶人自有恶魔。大贝二贝被别的凶恶的人欺负的规规矩矩可怜兮兮的时候,徐易坡却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虽然挨了好一顿拳脚,可他不后悔。
可过后,大贝二贝还是那么卑鄙无耻的对待他,真是劣根性儿难以改掉。
他独自去买了一台倒骑驴,在松庆市干起了拉脚的行当。
没多久,他就碰上了老乡“遛屎狗”刘沛卿。刘沛卿两口子在盛阳管旁人借了好多钱,然后,溜之大吉,来到了松庆市,不巧,碰到了徐易坡。有个来自长江运输队的老吕,叫吕为姜。与段子爵曾经是同事了,找到了段子爵问刘沛卿一家人的去向,气的火冒三丈、七窍生烟。这家伙在长江运输队兼职打更,对谁都不客气,吹胡子瞪眼。是个名副其实的铁公鸡————一毛不拔,钱到他手是能攥出水,不知道被刘沛卿的老婆用啥招数骗去了五千多元,是受骗人中损失最惨重的。也是天道好还,一物降一物。
刘沛卿与徐易坡都是满心欢喜,他乡遇故知,也是一喜啊!徐易坡请刘沛卿一家吃个饭,刘沛卿借着酒劲儿着实夸奖了徐易坡的父亲徐非泯一番。并哀叹白瞎了这个人才了啊!
至此,两人同在一起骑倒骑驴拉脚儿,有钱一起赚。
一开始,刘沛卿人生地不熟的,又没文化,不记道儿,全依仗徐易坡照顾,所以,对徐易坡很是客气。
经过两个来月摸索,刘沛卿也熟悉了道路,对老实厚道的徐易坡看不惯了,不耐烦起来了。徐易坡不在的时候,他和其他的人用徐易坡的倒骑驴狠狠地装沙子水泥,运往目的地。挣钱他们一分。把徐易坡的倒骑驴轮胎压冒炮了,他对其他人说:“没事儿,你们不用管,我来说。”见了徐易坡,两牛眼珠子一瞪眼,冲着徐易坡喊上了:“你这啥轮胎啊?没推几步就坏了,啥玩意儿啊?”徐易坡知道他的意思,自己去把车修好了。
一次中秋节,刘沛卿两口子要回凤远老家。问徐易坡有啥事儿没有。徐易坡正好手里有几个钱儿,就让刘沛卿两口子给四个姑姑与二叔捎点儿钱回去,姑姑每家50元,二叔100元(因为弱智的老叔在二叔家)。刘沛卿接过这300元钱走了。刘沛卿媳妇还说了句:“小坡子行啊!当侄儿的够样儿啊!”
谁知道,刘沛卿却把这300元钱给昧着良心留下了,像没事儿一样。可他的老婆孩子回去见到徐非蒲等人却说了这事儿,徐非蒲立即给徐易坡房东打电话核对此事,徐易坡如实说了。徐非蒲找到刘沛卿要钱,刘沛卿正在卖店玩麻将,输的是可怜兮兮,兜里就80多元钱了,都给了徐非蒲了。徐易坡捎给四个姑姑的心意就这样被刘沛卿践踏了。
韩存巍听刘沛卿一家人说了徐易坡的情况与住址,没事儿也往松庆市跑,到徐易坡这儿吃喝玩乐几天,再拿几个钱儿回来。有时张口向徐易坡借个三千五千的,可徐易坡根本积攒不下钱,只得做罢。
可是,等徐易坡回凤远了,韩存巍却不让徐易坡上他家来吃一顿饭或住一宿,因为他母亲看不上徐易坡。徐易坡心中气恼,便不再去他家。韩存巍没有脸,徐易坡煤矿开业当天,就恬不知耻的来和徐易坡借钱。这韩存巍对象也是不好找,快30岁了才在他姑妈那个屯忽悠来一个吸烟、喝酒、打麻将“三中全会”的女子,这女子不仅漂亮,个头也比韩存巍高,岁数也小很多。韩存巍瞒了三岁,多花了彩礼,该女子这才勉强与其貌不扬人称“四寸钉儿”的韩存巍结婚了。婚后,该女子照样是秉性不改,烟酒不误,麻将一打就是后半夜儿。韩存巍的母亲何等厉害,岂能善罢甘休?让儿子痛殴了不务正业的儿媳妇一顿。只不过,过了些日子还是该玩麻将还是玩麻将。韩存巍有了个儿子,又想要个姑娘,结果,媳妇又生了个儿子,日子一下子拮据起来了。两口子就种点儿地,农闲时又都不愿去打工,手头儿一紧,便向亲戚朋友借钱花,越欠越多,逐渐也没有人敢借给他们家钱了。徐易坡冷冷的给了他几句,韩存巍这才心有不干的灰溜溜的走了。
徐易坡心情一低落,就回味这些令他自己恼羞成怒的往事。
眼下,他要去请一位大仙儿来给自己掐算掐算,到底自己能否挺过这个难关?不行的话,就赶紧撤了,手里还有一点儿过河钱,别等到赔的血本无归可完了啊!
徐易坡开了矿才知道,还有一笔巨大的花销是必须的,那就是找靠山或涉黑。如果像他这么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开矿,那么,当地的人都开车来拉煤,总报警也不是那么回事儿。越是矿区与旅游区的老百姓就越彪悍,管你是谁,就拉你煤烧。“二猴子”一把这北矿区包给他,立刻就有人开车来拉煤了。徐易坡无奈,只好请“二猴子”给他介绍个靠山。“二猴子”立马给他介绍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厉害角色——褚三儿。就是孙副县长的小舅子。徐易坡花费不菲才让这个褚三儿满意了。果然,从此再也没有一个人来无事生非吃拿卡要了。不过,这笔形同保护费的费用是必须得按时交付的,这也让徐易坡剜心摘胆般难受啊!
韩四爷也支持他的想法。
第三天,就托人在松江省请来一位名闻遐迩的高人。在听了徐易坡与韩四爷的求助后,来人足足思索了一个多时辰,才告诉徐易坡守为上,走为丧。徐易坡顿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应允。思忖了半天,还是说了他与克星死对头段子爵的相克相吸无尽无休的孽缘,求大师给化解,最好是破解。那大师听了面色一沉,又闭目养神,苦思冥想了近三个时辰,才开口说话:“嗨!这个人乃是你前世的冤魂,他是无头鬼,看中了你这个替身,时刻准备着要你的命,你万万不能有自杀的念头,他就等你这么个下场好得计呢!”徐易坡一拍大腿:“高人啊!仙家、仙师啊!我这么多年几次三番的想自尽,原来是这个孽障在害我啊!大师,你自管去破解,只要弄死这个冤孽,花多少钱我都认了。辛苦你了大师。”大师略显难色,但又一振作,马上说道:“这孽障也有了一定的修行了,若要降它,也非易事,不过,看在施主慷慨激昂一诺千金的气势恢宏上,我尽全部真气去除掉它,让施主无忧花开大展宏图。”
徐易坡与韩四爷顿时是感恩戴德,对这位大师佩服的五体投地。
徐易坡发誓:只要是能一息尚存,绝不退缩,坚持到段子爵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