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屋里,一股臭味扑面而来。这痴子吃喝拉撒都在里面,因为管不住,澡也洗的少,这岁月久了,味道自然好闻不到哪里。
屋子里很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长腿凳子。这痴子莫约十七八岁的年纪,就绑在身上的衣服了。
见到几人进来,痴子忽然没了表情,睁大着眼睛看着雨明几人,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嘿嘿一笑,眼睛看向房顶,嘴里唱了起来:
月光照,亮门窗,小小人儿睡得香
鱼儿游,鸟儿悠,小小人儿乐悠悠……
唱的有模有样的,歌谣到像极了母亲哄儿子的歌儿。
村长的眼眶里有些泪水,似有些哽咽的声音道:“这首‘游子眠’是我们南丰地的歌谣,都是当娘的哄孩子唱的。这痴儿什么都记不得,唯记下了他母亲教他的歌,唉……”
小皇子忽然眨了眨眼,道:“这首歌谣我听宫……”小皇子话没说完,被雨明反应快的捂住了嘴巴,后者一阵挣扎,雨明只好在其耳边说道:“你在这些战乱难民面前说你是开国皇帝的后代,岂不是勾人伤感?脾气冲了点的话,拿起扁担抽打你都不是不可能……”
楚凤鸣眨了眨眼,了然了。
村长没在意二人的举动,只当是小孩子的玩闹。
雨明松开楚凤鸣,走近了这被绑住的痴子面前,探手去摸这痴子的心脉,然后又跳上床,去翻痴子的眼皮子。这痴子忽然发了疯,一口咬住了雨明的手指,手指刺痛的雨明到吸了口冷气,金欲制止,被雨明一个手势拦下。
雨明伸手双指一并,点在了痴子的颈部,那痴子便自己张了嘴巴,再也没合上。雨明抽回手指,上面是被这痴子咬出了的一排牙印。
发现自己合不上嘴,痴子有些害怕,发出了犹如惊兽的呜咽声。
几番查探后,雨明并没有什么发现。
如果是脑部受到冲击,导致痴傻的话,那么颅内应该是有淤血的。可从他眼皮下的眼白和头部的脉搏来看,这痴子的脑子里并没有淤血,并且大脑很正常。
倒是雨明观察到一个细节。
这痴子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看向房梁,目光里不经意会流出些惊惧色彩,像是极度害怕会出现的某样东西一样。
最后,雨明没诊断出什么结果,村长还是道谢。
……
……
吃了村长做的晚饭后,雨明几人便歇息了。雨明与楚凤鸣睡在床上,金坐在桌前,单手支着下巴睡着,而一整天浑浑噩噩的肖韦则被丢到了地下,地上的湿冷让他久久不能入睡。这两天下来,他已经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了许多。
莫约戌时六刻左右,睡的不安稳的肖韦睁开了眼,不经意看到了窗口,看见了白色的窗户纸上面,印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肖韦心里先是一突,而后疑惑,这么晚了会是谁?
一阵风吹过,掀开了失了胶水的窗户纸一角,而后肖韦便见到了让他终生难忘的一张……鬼脸!
“啊!——”
雨明与金同时睁眼,目光看向因为恐惧退到墙角的肖韦,见其目光看着窗外,雨明抬头望去,只看到一个身影一闪而过,怒喝一声:“什么人?”
金也发现了这个人影,上前几步推开门一跃而出,在院子里找了半圈后,又返快速的返回屋里。
“没找到!”
闻言,雨明点头,陷入思量。
那人不知道在窗前待了多久,而且自己竟然一点都没发觉。
……
……
村长披着衣服走出了自己屋子,转到了痴子的屋外,以为刚才那声叫唤是痴子发出来的,骂了一句:“大晚上的,别鬼叫,要叫大白天我给你牵个地方,你再叫去!”
说完,村长转身准备回屋,见雨明站在门口望着他,抱歉一笑:“是不是吵到你们了?抱歉,我这儿子时不时的发疯,惊扰你们了……”实际上,是肖韦的叫声。
雨明摇头,示意无事。
刚刚那个身影,有可能是这个家伙吗?这么想着,雨明的目光里染上了几分审视的色彩。
夜深了,几人都已入眠,唯独肖韦还醒着,睁大着眼睛一副惊恐神色,看着窗外,冷汗顺着脸颊不停的流……
那……那绝不是……人的脸!
第二天一早,雨明便起了身,发现肖韦还是坐在地上睁大着眼睛看着窗户,看其面色有些不太对劲,前去查看。
伸手摸去,发现肖韦的体温高的吓人。
雨明判断,这肖韦十有八九是受到了惊吓,而且是较为严重的那一类型,有一种通俗的叫法叫“掉了魂”。让雨明有些疑惑的事是,昨夜这肖韦到底是看见了什么,竟让他生出如此强烈的恐惧感!!!
……
……
肖韦病了,雨明将他安置在村长家里。本来想从他口中套出关于邵雨更多的事情,看现在这情况,也不太可能了。
丢给村长一些银两,拜托村长帮忙照料一下肖韦。村长拿着新银票,对这言称可以兑换银两的纸票子有些好奇。
然而,雨明几人还未上马,那肖韦拖着病殃殃的身子跑了出来,恐惧和央求的表情融合在一张脸上,让雨明眉头紧皱。肖韦无力的摔在几人面前,颤抖的声音道:“带……带上我一起走!”
雨明问:“为什么?”
肖韦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流出了泪水:“鬼……有鬼……青面獠牙,那双眼睛……闪着红光,鼻孔里吐着白气……啊!”
肖韦越说越痛苦,最后抱着头惨叫起来。
雨明眯了眯眼,不知为何忽然联想到了村长的那个痴儿。大人都是如此,如果是小孩子呢?
雨明几人回了村长家,对村长说改了行程,明日出发,不然误了和别人的约定。村长点点头,没有怀疑。
村长本打算今天去田里看看野菜长的如何,但家里有人在不方便出门,用破了个口子的茶壶倒满烧开的水,也只能用这个招待雨明等人了!
坐在屋子里,雨明开口问道:“老伯,怎么不见你老婆呢?”村长叹了口气:“死了,在很久之前……大概是十年前就死了,得了病死的。”雨明了然,向村长道了歉。村长摆摆手说,若和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孩子计较,我这六十多年还不是白活了?
雨明又问:“经常有人去那片山上吗?”村长想了想:“那山上喜欢出一些野味,也只有打猎的去,毕竟有些远,去的人不太多。”
……
……
平淡的过了一天,好像一转眼,太阳就已经下了山。
几人在屋里,雨明见最后一点阳光消失,对着金说:“金叔,我们几个今晚来一个守株待兔。”
金叔疑惑:“少爷要等谁?”雨明指了指肖韦,道:“我总觉得,昨夜肖韦见的那人有些奇怪,我有一些猜测,想要证实一下。”金点头,问:“少爷请吩咐!”
雨明道:“麻烦金叔今夜伏在痴子那间房的屋顶,切记,发现动静不要打草惊蛇,等人手齐了一齐动手!”金叔点头:“好!”
说完,金叔便出了门,三两下便上了痴子所在屋子的房顶,寻了个斜坡伏下,在夜色下不容易被发现。
已经恢复了几分气力的楚凤鸣指了指自己:“本皇子呢?”雨明白了他一眼:“你守在屋里,有情况你直接动手,动静稍微大一些就行!”楚凤鸣点头,疑惑的目光看向雨明,那样子在问:那你呢?
雨明看出了楚凤鸣的疑问,说:“我去那痴子的屋子里等着。”
雨明来到痴子门前,痴子一般天黑了就睡了,只剩下呼噜声震天响,难以想象一个十八九岁的孩子会有这么大的呼噜声!
门上的锁对雨明来说形同虚设,双手使上力气,锁便被扯开,雨明推开一个足够自己进去的缝隙,委身钻了进去,关上了房门。
晚上村长给绑住痴子的绳子放出了长度,让他可以躺在床上睡下,也不至于从门窗跑出去。雨明借着从窗外微微透进来的光,在四周看了看,然后钻进了痴子的床下。
痴子睡的安稳,不知过了多久。痴子头上正对的瓦砾忽然响了一下,本来睡的死的痴子忽然停了呼噜,睁开了眼,眼睛怔怔的望着房梁。
雨明眼神一凛,来了!
金叔也听见了声响,微微抬起头,瞳孔顿时一缩。
一个衣衫破烂不堪的人,一头头发和痴子一样乱蓬蓬的,嘴里微微发出粗重的呼吸声。令金震惊的是,自己完全没有察觉此人是何时出现在那里,而且,即使离的如此近,自己完全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下意识的压低自己的气息,避免被这人发现。
……
……
这人就这般站在原地,如雕像一般动也不动,持续了好一会儿,这人忽然“嗬嗬”的叫唤了一声,叫声格外的嘶哑,像极了老人的声音。
然后,这人慢慢的弯了腰,动作极其僵硬。他一弯腰,头发就盖住了他的面孔,金心里叹了口气,看来是看不清这人的面貌了。
雨明这边,痴子忽然坐直了身子,也不见发疯,却又唱起了昨日唱的童谣:
月光照,亮门窗,小小人儿睡得香
鱼儿游,鸟儿悠,小小人儿乐悠悠……
这次,有了下话。
风儿起,雨儿飘,小小人儿快回乡
阿爹盼,阿娘盼,小小人儿快回乡……
……
楼顶上的人忽然有了动静,之间他纵身一跃,悄无声息的跳进了院子里,痴子的窗前。
痴子又唱了起来,那窗外的人也“嗬嗬”的叫了两声。这人忽然攀上了墙壁,在屋檐下的那个通风口里钻了进去。
这个村子里的房子都千篇一律的在屋檐下开了个通风口,应该是他们故乡的风俗,来的时候雨明便发现了,不过没多在意。
痴子见着这人顺着房梁一点点的爬了进来,眼睛忽然睁到了最大,嘴里的歌声也变得断断续续,隐隐有种抽泣的感觉。
床底下的雨明稍微动了动了脑袋,这个角度让他可以看见房顶,但也只看到了一角,和那人的脚后跟。
雨明体内的焚天决悄然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