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天开始转暖,只是那常常刮起的风沙实在叫人讨厌。
游戏号已经到了一个很高的等级,也正是最好玩的阶段,同时也是最需要装备的时候,没有装备,也就没人和你组队。
而装备,一套下来少说两百,还不算网费。
颜回的那一套已经榨干了他所有的积蓄,对此也是爱莫能助。
一道天堑横在那里,颜非眼巴巴看着,干着急。
他已经三天没有玩了,连拿带骗攒下的二十块钱真的是杯水车薪,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回响,像是毛毛虫一样爬来爬去:一定还有办法,一定要弄到钱!
每当家里没人的时候,他就疯了一样的展开“搜索”,从沙发到卧室,再到大立柜的每个细节都不放过,甚至是地板都挨着敲一遍……捡到好几个硬币反而更气。
就在他觉得“山穷水尽”的时候,一个搁置很久的柜子里,翻出一个样式古朴的陶瓷茶壶,茶壶里,又放着一把钥匙。
几乎第一时间,颜非就想到了父母卧室里的那个红木箱,因为这个家里,那是他唯一没有搜索过的地方,那把方方正正的锁,暗暗记恨了很久,他坚信,里面就是“宝藏”。
“咔擦”一声,锁开了,竟然真的开了。
这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没有之一,所有的努力没有白费,所有的等待终于甘来,他觉得,这是上天赐给他的机会,一定是老天都不忍再看这样一个少年受着网瘾之毒的折磨。
红木箱里面放着些床单杂物,看着普普通通。
颜非淡淡一笑,将那些东西按顺序一一拿出……最下边,果然有“宝藏”。
房产证、存折、银器……箱底就是些家底,颜非注意的,是一个信封,光是看其皱起的图案,就让人一阵兴奋,尤其是打开的那一刻隐隐散出的“铜臭味”。
薄薄一沓,全是百元大钞,数了三遍,一共一千三。
手在颤抖,心在狂跳,他拿了三百将信封放回原处,可是转念一想:这钱肯定有数!
就是拿一张都会被察觉,难道这只是老天跟他开的一个玩笑?
就算是玩笑,可颜非当真了。
他再次拿起信封,将里面的钱全部拿出。
一不做二不休,少一张是少,少三张也是少,但全没了,可能就是不见了。
抱着一丝丝侥幸,更多的是对游戏的期待,就这样,颜非身揣“巨款”,去了学校。
至于后果,没想过,也没时间去想,更不敢想。
一中午的课都没有让他的心情平复下来,整个人处于一种亢奋状态,最后一节自习的训练更是像开挂一样,各项第一,还不带喘气的。
放学的铃声还未响尽,颜非已冲出校门,这是他经历最漫长的一个下午。
点卡,点卡,先买二十张再说……
然而,临班的张彪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连忙拦住他道:“还好逃课出来等你,不然我死定了。颜老大,我们鸡哥叫你去老操场商量个事。”
“商量毛线,我没空,快让开!”
“鸡哥下的死命令,颜老大,浪费你一点点时间,就当帮帮我好不好?”
“不好,再说一遍,老子有事,你让不让?”
“我…我…”张彪一下子坐到地上,抱着颜非的腿就开始痛哭,眼泪哗哗直下,满脸的哀求:“求你救救我吧,颜老大,颜爸爸,你不去我以后怎么活呀…爷爷…我的好爷爷…你就去一下吧…我给你跪下了…”
眼看着身后成堆的学生即将涌出,颜非无奈地摆了摆手,叹道:“限你一秒之内起来,不然我会反悔。”
“太感谢了,谢谢,谢谢,颜老大你就是我的恩人,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
老操场,就在凤凰湖的西北头拐角,绕场的围墙破破烂烂,铁栅栏上的锁似乎都成了古董。三个大大的石阶就算是观众席了,整个操场就立着个锈了的双杠,显得空空荡荡的。
地处偏僻又废弃多年,少有人来。
从破烂围墙的进来,便看见姬文旭坐在最高的石阶上抽烟装深沉:平时爱跳爱搞事,欺善怕恶,是六年级五班的老大,他的脸又瘦又尖有些显老,还总爱留个“子弹头”,再加上姓姬,也就有了一个很自然的外号:老鸡头。
不过现在学校里敢这么叫他的人屈指可数,一般人都称他“鸡哥”。
颜非径直走去,老远便喊道:“老鸡头,找我什么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姬文旭没有搭理,待其走进,才装作刚看到的样子,淡淡往下瞥了一眼,不屑地笑了一下,道:“你等等。”
这是什么态度?
这是什么反应?
平日里在自己面前乖的像孙子一样的人遽然性情大变,没听说过他有个双胞胎的哥哥啊。
颜非诧异的同时也没再说,隐隐觉得今天这事,不是商量这么简单。
没一会儿,又有三个人走了进来。
苏擎,身高体壮,耿直豪爽,一班的老大。
王姜,风度翩翩,机敏过人,二班的老大。
李丰,又高又瘦,阴毒狡诈,三班的老大。
人到齐了。
姬文旭弹掉烟头,缓缓走下石阶道:“现在的一小,是我们的天下,今天叫大家来,就是要选出一个扛把子,谁当合适?”
最近《古惑仔》在禹城大热,除了智力不够的,少有人不知道“扛把子”是什么意思。
苏擎道:“我选颜非,认识的人多又低调。”
王姜道:“我不知道。”
李丰道:“苏擎口碑好,又有实力。”
颜非毫不在意道:“我没兴趣,也没时间,你们随意。”
姬文旭冷冷一笑,意味深长道:“我还是觉得,鸡哥当扛把子最合适不过……”
恩?这货居然选起自己来了,野心不小,脸皮也厚。
苏擎心直口快道:“还鸡哥呢,就你?只会惹事、欺负人,你做了扛把子,其他学校怎么看一小?”
姬文旭静静瞪着他,面色不善。
苏擎也瞪过去道:“你看什么看,有种单挑?”
“呵呵,看来你是不服了,”姬文旭又笑了,随即转头看向其他三人,问道:“不服的说话。”
王姜和李丰对视一眼,没有开口,颜非淡淡道:“你真无聊,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好!好!一个不服,一个要走。”姬文旭呲着一嘴的黄牙,将两指放进嘴里吹了一下。
清亮的三声调哨声响起,惊起了树上的几只飞鸟,而破烂的围墙外,也陆续走进人来。
有的拿着棍棒,有的戴着铁拳套……步伐甚是悠哉,皆是面露不善,总共十一个人。
年龄最大的那个是他哥哥姬文昌,在那个号称“混混学校”的私立中学里念初二,这些人,也多半是他找来的吧。
而手提一把漂亮小砍刀的小胖子,正是那个哭得要死要活求颜非过来的张彪,他一走近便站到姬文旭跟前,哈巴狗一样的笑着,道:“鸡哥,你的刀。”
“慢着,”姬文旭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录音机放在石阶上一阵倒腾,直到前奏的音乐响起才接过砍刀,咧嘴一笑,道:“山鸡哥的《战无不胜》,音量最大,还是单曲循环哦!”
说罢,歌声缓缓响起,他单手拿刀自我陶醉地跳了起来:
跳得不好看的话也就罢了,简直用“毁三观”来形容:闭着眼睛,牙呲的像粘上屎一样,左脚一个节拍,右脚一个节拍,看得出来他想摇头抖身体的,即便身体不协调依旧要抖,于是,就有了一种头和屁股“双飞”的视觉感。
颜非痛苦地闭上了眼,感觉再看会瞎的。
其他人反应倒是一般,听得入神,虽没有跟着跳,也是踩着拍子默默哼着:
哪个叫做正义
哪个战无不胜
对错正邪却难定
哪个有权决定
天地自能做证
不管有什么背景
一小段过后,姬文旭停下,舒展了一下双肩,用刀背拍着手心,霸气道:“从现在起,老子就是一小的扛把子,不满的站出来!”
苏擎、王姜默然,颜非懒得理会,李丰低低说了一句:“我双手赞成,刚才不是有两个不服的吗?”
“跳了段舞差点忘了,”姬文旭走了两步,用刀身将苏擎的脸拍的啪啪直响,问道:“擎哥啊,你把你先前的话再说一遍好不好?”
苏擎何曾见过如此场面,吓得脸都白了,打着哆嗦道:“鸡哥,我…服,我真服……”
姬文旭一脚将他踹到地上:“这会儿知道服了?早他玛干什么去了!”接着,又扑过去一阵痛扁,还边骂着:
“躲?玛德还敢躲?”
“胳膊放下去,老子打得不爽!”
“老子以为你有多猛。”
……
也就一小会儿,苏擎的泣声求饶道:“鸡哥我错了,别打了,我以后都听你的。”
“切,熊包一个。”姬文旭缓缓站起,又向颜非走去。
颜非淡淡看着他,不卑不亢。
这时,张彪跳到了姬文旭前面,道:“鸡哥你先歇息,我为你冲锋。”
“也好,先让你爽一下。”
“谢谢鸡哥!”
张彪看向颜非,抖着一身的肥肉,用外八字步走着,嘴里发出“吧唧吧唧”的恶心笑声,十个指头捏了个遍还没弄出个响。
想着不久前声泪俱下的精彩表演,现在再看这一副丑恶的嘴脸,颜非一阵反胃,眉头皱起,怒道:“你他玛德是个人才啊,滚!”
所有的表情遽然一僵,张彪沉下了脸,目露凶光道:“你是看不清形势还是傻?我……”
颜非的眉头又皱了一分,两道浓密剑眉似乎练到了一起,漆黑的眼眸里透着慑人的光。
张彪心里一虚,瞬间变出一张苦瓜脸,改口道:“我…哎哟,我肚子疼,鸡哥,还是你来吧!”
“没用的东西,老子的脸都让你丢尽了。”姬文旭恨恨踢了一脚,张彪顺势“滚”到一边。
“一小非哥是吧,霍真武和于央哪去了呢,没人罩你怕不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