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大街之上,偶尔看看过往的车辆,偶尔看看擦肩的美女,只是双眼无神,心里有事——可以想象母亲知道自己辞职后的暴怒,要怎样开口,这是个问题。
颜非像个无业游民,其实就是无业游民,尽管没有那种游手好闲的气质。
微微敞开领口里凉风直灌,手脚冰凉却是全无察觉,只因心里更凉。
想了许久,一声苦笑:既然无怨无悔,那便坦然面对。
“毕业三年了,断断续续也上了一年多的班,似乎,从来没有给母亲买点东西。”
一念至此,颜非当即回头,从取款机里取出新鲜的工资,杀向各家店铺。
可是,他从来没一个人上街买过的衣服,更别说是买女人的衣服。
“母亲个子不高,已到中年,身材发福,不喜欢臃肿宽大的衣服,恩,就找格子的或者竖条纹的显瘦,颜色不要太艳,黑的、灰的、蓝的都行……”他嘴里念叨着,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方向。
透过那大气明亮落地窗,正好看到了一件漂亮的呢绒大衣。
往上瞄了一眼,英文门牌,高端奢华上档次,顿时心虚,不由放慢了脚步;店里面花花绿绿,人头攒动间满是窈窕的身影,当即停下;蹑手蹑脚地前走几步再看到那¥1899的价格标签,颜非咽了口唾沫,转身就走。
一路东张西望、走走停停,不是没有看到满意的,就是价格太贵,要么就是里面人太多不好意思进去,一条街逛完都没踏进过一家店门。
但是,禹城并不是只有一条街。
颜非很快又杀向了新街、河滨街以及各条小巷……
终于,赶在太阳落下之前,在一家清静精致的小店里买到了一件显瘦的格子大衣,888的大洋交到人家手里的时候就如心口被剐了一刀。
看着自己身上这套高中毕业时的行头,颜非没打算给自己买,经济有限,还欠朋友们很多顿饭呢。
“防止父亲眼红,说我没良心,也给他捎一件吧。”
回去的路上,正好路过一家男装店在打折处理,他二话不说进去,花了一百将一件积压的衬衣带走。
家里。
颜光耀乐呵呵的捧着衬衣,嘴里直夸:“哎哟,儿子长大了,知道孝敬老子了,不错不错,还挺合身。”
华芸带着笑脸,却是眉头不展,试了试衣服,又给颜非递了回去,道:“你的心意我收到了,可这太贵了,不值,拿回去退了吧。”
颜非没有伸手,摇了摇头,态度异常坚决道:“能退我也不退,给你买的,不要就放着吧!”
华芸了解他的脾气,一但犟上了,十头牛都拉不回去。
微微叹了口气,笑道:“那谢谢儿子了!”
颜非挠挠头道:“哪来的什么谢谢。”说罢,突然又道:“对了,我辞职了。”
“啥情况?”颜光耀愕然,脱口喊出。
华芸的脸立马沉下,瞪了颜光耀一眼,他立马噤声,随即不善地看着颜非,冷冷道:“你说什么?”
早已料到这种情况,哪怕是新衣服的欢喜也冲不淡母亲的愤怒。
颜非一派坦然,如实道:“那工作不适合我,领导又为难我。”
“领导为什么不为难别人就为难你?”华芸轻笑着,好像已经知道了他要说什么。
“我业绩不好。”
“你为什么业绩不好?”
“花言巧语我不会,坑蒙拐骗做不来。”颜非正气凛然,做好了面对暴风的准备。
多少年来,他始终保留着这个他认为很重要的东西,无数次的磨难与教训告诉他,那叫天真,可时至今日甚至是以后的以后,他依然会坚持,仅仅,是他甘愿为此付出代价。
华芸果然爆发,戳着他的头怒道:“你,你气死我了,咋就一根筋连你爹都不如,世上哪有那么好那么绝对的事,你出来几年了就一点长进都没有?家里给你找的工作你不去,这个工作是自己找的吧,然后呢,说辞就辞了?你个废物,颜家的脸都给你丢光了,唉,我也是命苦,颜家祖坟上就没一个了,先吃饭。”
颜光耀在一旁弱弱说了一句,华芸的怒火再次转移,劈头盖脸便道:
“还不是怨你?你当初不和你的小祖宗吵架能有这种事?现在可好,保险公司那边体制改革,有人也进不去了。这么大的人无所事事的呆在家里让人养活,你叫小区的人怎么看?你叫亲戚们怎么看?你叫我怎么办呐?”
颜非递过去一个同情的眼神,心里默念一句:“父爱如山!”
之后,默默走去厨房吃饭。
一场风波告一段落,可颜非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家里弥漫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气氛,稍有不对,华芸便会开始那无尽的抱怨。
颜非过得如履薄冰,话语愈发的少。
起床、锻炼、吃饭、出门锻炼、回家吃饭、锻炼、睡觉,单调乏味,却很安静。
安静,就够了,尤其是对于这个处境的他来说。
母亲那厌恶嫌弃又鄙夷的眼神,每次看到都能让人灵魂一颤。
忍耐、逃避、转换心情,即便憋出内伤,也要咬紧牙关。
他有无数次想公布自己梦想的冲动,好在都被最后的一丝理智压了下来——打斗这种事当梦想,在父母、亲戚和周围的人看来简直就是一个笑话,既然不会被支持,也不会有多大的改变,那便深深掩藏,当它发出万丈光芒之时,便是他们目瞪口呆之日。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颜非隐隐觉得,他所承受的一切都是必然和值得的!
一个星期后,安静的日子必须要被打破了。
好朋友结婚,颜非的那点工资,请人吃了两顿饭之后只剩下三百,份子钱差两百。
他不得不向华芸开口:“妈,同学结婚,借我两百。”
华芸很是烦躁,一口回绝道:“没有。”
“你就连两百都没有?”颜非一度以为必然会借到钱,顶多是承受一顿她的抱怨而已,这一刻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华芸不耐道:“没有就没有,让开,看见你烦!”
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颜非一直在努力,承受着无与伦比的压力,也从未放弃。
他的梦想,是个秘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委屈。
居然连两百块都不给借,而且还不是用来自己花。
“没有工作,就不是儿子了吗?”颜非心中一痛,几欲窒息,当即怒吼道:
“我看见你更烦!”
华芸的眼里隐隐氤氲着水雾,默然地看了看他,转身出门。
颜非也随之转身,相背而行,将自己反锁在卧室之内。
这是多年以来第一次冲母亲大吼,也算是吵架吧,明知道吵架伤心,可这次无法抑制,他的心已碎成肉馅,索性放下顾忌——那就互相伤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