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城不大,常在外边晃悠能遇到很多人——
曾经黑网吧的“战友”赵磊,胖了整整两圈,依旧喜欢玩游戏,用家里的钱开了个网咖,招呼着颜非过去坐坐……
小学时隔壁班的老大姬文旭,一口一个“非哥”叫着,就要拉去他们家小饭店请客……
被自己打过的七鹰老大,没有记仇,反而在交谈中一直保持着一股敬重……
冰释前嫌的张樱紫,素颜如水,动人妩媚,一个大大方方的热情拥抱,倒是叫至今没拉过女孩手的颜非闹了一个脸红……
一起吃、一起睡、一起抽烟、一起骗钱、一起挨打的颜回,相看一眼,没有对白,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初中那会儿的班花温钰儿,已然长成了女神,温婉窈窕,穿着一身成熟的职业套,一颦一笑之间魅力四射。她当了播音主持,男友也换成了一个什么局长的儿子,得知颜非没有工作,客气了两句后便不自觉放高了姿态……
打篮球的搭档柳大威,本科毕业出来也是找不到称心的工作,逮着颜非便是一顿倾诉……
有朋友,有过客,自然也有小人——
不知开着谁家“霸道”的史苍,靠边减速,头伸出窗外,一脸倨傲地按着喇叭:
“哟,这不是非哥么。现在做什么大生意呢?哎哎,别走啊,你什么态度……无视我?哼,不识好歹!总有谁用得上谁的时候,等你车碰了,看你那会儿怎么求我,哦,忘了,你没车啊,估计这辈子也求不上我了,哈,一不小心说了实话。”……
酒店外下车的高经理,面色和善,眼带笑意:“还在社会上游荡呢?冲动又有性格的年轻人,说起来真要好好感谢你一下,你一走,我们娜娜就变了,工作认真,勤勤恳恳,脱胎换骨一般,好的没的说。有机会的话,老哥好好请你喝一杯。”……
在一家路边烧烤摊上,和一群骚男****坐在一起的姬娜,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拿起烤羊肉勾搭附近的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狗:“快过来颜非,哎,对,对,我一猜就知道你叫颜非,来,听话,给姑奶奶趴下滚一圈就再给你吃。”……
对于小人,颜非向来不屑,完全是人格和精神上的鄙夷,终有一天他会让他们明白:所有的嘲讽与侮辱不过是跳梁小丑的自取其辱。
颜非没有回击,甚至懒得搭理,漠然地走过,默默将锻炼的强度提升。
距离风云争霸还有三个月。
一天天近了,但这日子,真的只能用天来数了——华芸的爆发一天比一天频繁,已然接近了疯狂。
洗漱时、吃饭间、甚至睡觉之前,都有她的喋喋不休:
“你就准备一直在家呆着?你看我们能把你养到老不,我们总该有个死了么。”
“让你好好学你不学,考试每考必败,打工你又看不上,好好的工作你又和领导闹矛盾,你说你能做什么了?你就是个寄生虫!”
“家务会做不?跟我学做饭,给我打下手,你把你卧室打扫干净,每天把地扫一下,再拖一遍,窗台也擦一擦,你就不嫌脏?乱的跟猪窝一样,看见就烦!”
“要钱,要钱,要什么钱了,你每次都说你和我借的,你知不知道你借了多少,你还过?你们同学结婚的结婚,孩子满月的不少,你了?工作都没有,呆着什么都不做,你就不急?”
“就你们初中班的同学,董欣,是咱们远亲,人家名牌大学出来,现在在你们的初中当老师,一个月四、五千呢。”
“老高家的孩子,人家研究生毕业,一出来就找到工作了,工资又高又轻松,名声还好。”
“废物,一天窝在家里,就等你靠你爸妈给你找工作了?你好好等着,看你那没用的老子能给你安排了不。”
“小区的人说要给你介绍对象了,我都不敢回话,没车没房没工作还没一点上进心,说出去简直是丢脸呐!”
“娃娃,你都二十几了,人美国的十八岁独立了。”
“你以为我想唠叨了?你二姑们、大姨们,天天打电话问我你的工作咋样了,全都怪我太宠你,没把你教育好,任性妄为,走到哪跟领导吵到哪,就你这样,谁敢再帮你介绍工作了?你二婶不嫌弃你,你还架子大的不去,哎哟,我真是养了个活祖宗。”
“我一天省吃俭用为了什么,攒的钱就为了给你买套房,要不是你那没用的老子,汽车我都想给你买。”
“家里这么困难,你还又没工作,你说你就不慌?和家里要钱也不害臊?说是借钱,我给你借,纯粹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同学、朋友叫你吃饭,你说人家有心你不好意思拒绝,人家叫你一次两次、四次五次,你一次都不回请,你失去的就不是面子了,是朋友!”
……
颜非真的很想听不见,但对于在乎的人和在乎你的人,她的话怎么可能不在乎?尽管还在面无表情的装,内心却早已百孔千疮。
越排斥、越抗拒,越难以忘记。
每句话都走进了心里,声声如剑,字字诛心!
戳、刺、挑、绞、劈、砍……又毒又烫,剧烈的疼痛足以令人的灵魂颤抖。
颜非一直以为过年的时候就是这辈子最难熬的时候,撑下去就会好转,但过着过着便慢慢发现:现实不只是残酷,还很残忍——没有最难熬只有更难熬。
同学的蔑视、小人的嘲笑、亲人的失望、朋友的开导……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每一步,都咬牙挺了过来。
然而,与母亲的话来比,这些都显得那般的微不足道,等不到去比赛的那天,他可能就要被逼疯。
一个多月后的一天,华芸在晚饭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恰似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唉,颜家祖坟上就没出个好的,我咋不死呢,养出个没用的东西!”
“你能不能……”颜非再也忍受不住,放下筷子起身怒瞪,看了半响终是没再说话,直接走回卧室,将门反锁。
什么都不做,就静静地站在床边对着窗外发呆,他眼里布满血色,却是闪烁着无法动摇的坚决,隐隐还有一股疯狂。
良久,点燃一支劣质的烟一口一口地抽着,吐的很慢,似希望时间走得慢上一些,抽的很猛,却要把烟深深地吸进肺里,吸进灵魂里。
哭泣也许不需要眼泪,沉默亦或更大伤悲。
这一刻,全世界都不懂他,唯有这支烟,懂!
对面的小区内,老人下棋,孩童嬉戏,打工的大叔骑车归来,踢足球的少年结队而去……欢声、笑颜,全看得见。
烟灭。
颜非找出几年前的书包,默默的收拾东西。
一套衣服,一个充电器,恩,好像也再不需要什么了。
可能是那支烟吸得太凶,肚子里一阵翻腾,颜非只得先去了趟厕所。
背好,出门,不言不语,不理会目瞪口呆的父亲,也不看默然无语的母亲,只留一个背影,就此离开。
即便离家出走,也要守住那个名为“梦想”的秘密。
很多人都在逼他,但真正能把他逼到绝路的,只有他自己——那绝不低头的倔强。
颜非走了,出小区的时候都没有回头——
撒下弥天大谎,只为最初的梦想,终有一天你们会看到真相,哪怕那时我已得不到原谅!
距离风云争霸赛还有一个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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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写到这了,呼~